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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了一次“拆弹”行动(原创,短篇小说)

2024-04-27 22:26 来源:故事志 点击:

我经历了一次“拆弹”行动(原创,短篇小说)

我经历了一次“拆弹”行动(原创,短篇小说)

(1)

我把这次脑动脉瘤介入栓塞手术喻为“拆弹行动”,因为瘤壁薄如纸,一触即发。它就像埋在我大脑深处的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一旦破裂,我可能一命呜呼,也可能变成废人。

当然,动脉瘤不是肿瘤,只是动脉血管鼓出来的一个泡,就像土豆不是豆酱油不是油一样,没有恶性与良性之分。

有人劝我带“瘤”再观察一段时间。可是,我心理素质再好,天天被死神的阴影笼罩着,即使精神不崩溃,也难免不噩梦缠身!思前想后,我决定立即行动,拆除它,以绝后患!

在市医院办理转院手续时,一个头顶凹陷的病人从我身边踉踉跄跄走过。

我心里打个寒噤,脑海里一片凌乱。惨了,我要不要像尼姑一样剃成光头?以后是戴帽子还是戴假发?会不会变傻变呆?还能看书写字吗?想着想着,头皮吃紧,身子不由哆嗦起来。

(2)

住进省医院后,临床病号安慰我,做全麻手术跟睡觉一样,一点都不痛。我见她后脑勺长发过肩,心想不用开颅剃尼姑头了。她夸这里医疗技术好,医生水平高,能做脑部各种大型复杂手术。她长了三个脑动脉瘤,情况凶险,这次统统都解决了。

她感叹道:“妹妹啊,我总算明白了,钱再多也不如有个好身体啊。”

另一张病床上的男青年脑瘤破了,痛苦不堪,又是呻吟,又是嚎叫,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被人搀起来时,目光失神,脖子僵硬,像一只呆鹅。

看到这情形,我心里祷告,多谢老天爷关照,让我及早发现“炸弹”,免得吃苦头。

主治医生四十岁出头,语速较快,声音带磁性,号称脑神经外科手术的“一把刀”。

他向我讲解手术方案时似乎很欣赏我脑袋里这颗“炸弹”,说它位置明显,长在动脉主干,不像有的瘤躲在犄角旮旯动脉分支上,加上周围的脑神经丰富,让医生不好下手。仔细观察,瘤底朝上,瘤口较宽,便于填塞。看样子他对“拆弹”行动充满信心。

不过,他又说万一瘤口收缩不好,就得在血管里安装支架,存在迸发症脑血栓的风险。我心里一颤,又打了一个寒噤。

“为什么介入点要舍近求远选在股动脉上?从颈动脉直接进入脑动脉不是更方便吗?”

“做手术可不能随便操近路,人的生命比健康更重要。万一手术过程中大出血,可以争取抢救时间。你说,用一条腿换一条命值吧?”

原来如此!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我相信主治医生是一名优秀的“拆弹”手。

我经历了一次“拆弹”行动(原创,短篇小说)

(3)

主治医生大量时间泡在手术室里,每次查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管床医生姓李,人称“小李子”,嘴角边有几颗青春痘。由他交待术前注意事项、手术风险和术后护理方法。

我依稀记得手术时的一些情况:我穿着病号服仰面躺在推车上,左手臂上扎着留置针。从病房推出来后,经过走廊,进入等候间。大约等了一个小时没人搭理,我开始躁动不安。

就在我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带口罩的医生携着一股冷风出来,给我穿上拖鞋,指着手术室:“进去吧。”

也许是躺久了有点犯晕,也许是拖鞋不合脚,进门时我打一个趔趄。

他上前搀住我,轻声说:“别紧张。”我定下神,径直走进手术室,爬上手术台。

手术视频设备已经打开,所有的人都带着口罩,但我还是认出来坐在操作台中央的是主治医生,身边矮个子是小李子,还有其他助手和麻醉师。

看到这严阵以待的架势,我知道“拆弹”马上开始!

消毒、铺手术巾,施麻药,手术器械互相碰撞发出脆响。不知不觉,一股热流顺着胳膊上涌,直冲脑袋,听见主治医生吩咐:这回你来穿刺……

醒来时,小李子站在跟前,摘了口罩。我四下打量,感觉身上没有什么变化。被推回病房后,看见几张熟悉又亲切的面孔,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4)

在我半昏半醒的时候,小李子问我感觉怎样?

我说脑袋好沉的。

他诡异地笑了:“当然啦,塞进去几万块钱,能不沉吗?”原来,他们往我脑瘤里塞进去五根微金属圈,每根价值一万多元!

晚上,小李子来拔掉介入口的鞘管,装上动脉止血压迫器,把我的右脚绑在床架上,说伤口没有愈合前不能翻身,只能仰卧。

他走后,一阵痛感从右腿根部袭来,我全身颤抖,却无法动弹,胃也痉挛起来。炸弹拆除了,这点疼痛又算什么?

第二天上午,主治医生告诉我没有装支架,三五天后就能出院。如果复查情况不错,回去后该干嘛干嘛,想吃啥就吃啥。

太好了!我精神一振,心里盘算出院后要做的事。

老公弯腰把头侧给我看,“你瞧,我的鬓角是不是都白了?这回我才知道什么是‘一夜愁白头’啊!”

我鼻子泛酸,泪滴差点滚落下来。

我躺在病床上发微信跟亲朋好友报平安,晒手术后的好心情。

老母亲来电话问:“出啥事啦?你脑袋怎么啦?”

坏了,她看到微信了!我急中生智,回答:“好端端的,我用手机写小说编故事,你当真啦?”

“哦哦,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嘿,我把老母亲哄骗过去了!

第三天下午,我感觉不对劲,右腿伤口拉扯痛,腹股沟深处出现硬结,轻轻一压整条腿疼痛难忍。

小李子检查完,表情严肃,直摇头,“不会吧?不可能呀?”

我和老公对视,异口同声:“怎么啦?”

(5)

小李子沮丧地说:“这是假性动脉瘤,很容易破裂。我第一次遇见。”

“那怎么办呀?”

“这、这……”我第一次看见小李子说话舌头打结。

“去,去把你师傅叫来!”老公有点沉不住气了。

小李子站在原地没动。“主任昨天连做12台手术,下半夜三点才结束,现在休息。”

“你赶快想办法呀。”老公急得边跺脚边搓手。

“好吧,等一下。”说完,他跑出了病房。

半个小时后,他跑回来把一团纱布固定在我右腿血肿部位,上面压一个砂包,说找外科专家请教过,这种压迫法可以将瘤腔内的血液挤压到脉管里去,如果不行就手术切除血瘤修补血管。

这太野蛮了!我痛得钻心,面颊扭曲。

“一定很疼,但总比再挨一刀好。实在忍不住就叫我,给你打止痛针。”我咬紧牙关点点头。

夜里,我的身体无法动弹,疼痛一点点加剧,一点点扩散,最后蔓延到整个右腿。股动脉搏动一下,身体抽搐一下,我倒抽一口气,衣服被汗水浸湿。

很快,全身痛感神经都活跃起来,有股动脉放射性跳痛,腿部肌肉拉扯痛,血肿部位压迫痛,腰部酸痛胀痛,胃部痉挛痛,痛!痛!痛得我天昏地暗生无可恋!

呼救铃在床头伸手可及,但我没有碰它,不想把护士和小李子招来。我固执地认为,刚刚做过全麻手术,不能再用止痛药刺激大脑。我必须挺住!

老公握着我的手说:“实在不行,你就想想革命前辈吧,想想她们是怎么面对酷刑的。”

这句话很灵。我脑子里立刻把小李子假想成敌人,是他把我的右腿绑在老虎凳上残忍地用刑,百般地折磨,逼我投降。我硬挺着,死扛着,就是不低头不求饶,意志无比坚强……”

(6)

主治医生来查房,说我暂时不能出院。腿部压力不够,换压迫器再压两天,然后做B超看看。

还要加压?!我一听,差点晕过去,可怜巴巴地问:“跟我同一天做手术的都出院了,我怎么会这样啊?”

主治医生笑了笑,“人都有个体差异,哪能这样比呢?”

值得庆幸的是B超显示假性动脉瘤的可能性不大。

小李子并不乐观,他担心松开压迫器后血肿还会鼓起来,那些淤青紫癜可能跟凝血功能有关。事不宜迟,他马上给我输凝血剂,抽血化验。

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我被打回原形,头痛,恶心,乏力,左手发麻,不省人事。

老公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摁呼救铃!

值班护士赶来拔掉针头,怀疑是凝血剂过敏反应。

小李子却说我感冒了,拿来两包感冒剂要我冲服。

趁他不注意,我把感冒剂偸偸藏起来了。

(7)

24小时后,我体内的药剂慢慢代谢完,又活过来了。

小李子得意地说:“听我的没错吧,感冒剂疗效就是好。”

我真是哭笑不得。

验血报告出来了,凝血功能没问题。我心里嘀咕:先打凝血剂,再抽血化验,当然不会有问题。再说,凭什么给我输凝血剂?小李子,你好糊涂!

老公说他上网查过资料,这家省医院承担国家多项重大科研项目,是培养医学人才的摇篮。

我满脸愕然,“你的意思是小李子把我当小白鼠了?”

“我猜啊,你的手术关键环节是主治医生操作,其它是助手或实习生做的。小李子顶多是个只有初级资格的医师,药单和检验单都是主治医生签字,我找他索要电话也被拒绝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他没有处方权,不敢把电话告诉患者和家属,不能擅自给患者下治疗决定。你的主治医生很少露面,不是不管,是幕后指导,有意把机会让给小李子锻炼。”

我满心委屈,“太不尊重病人了,我抗议!”

“得,别冲动。你想啊,小李子这么年轻,有热情有知识,就是经验不足。如果病人都不让练手,不经过临床的千锤百炼,他怎么能成为专家呢?你这回避免了开颅风险,是医学进步的受益者,就不能作点回报?”老公如此这般给我洗脑,帮助我提高认识。

我经历了一次“拆弹”行动(原创,短篇小说)

(8)

半个月后,我终于可以下床直立行走了,右腿隐隐生痛,两脚走路一高一低,像一个瘸子。

出院那天,小李子再三叮嘱:“回去后多静养,不要做激烈运动。有病不呻吟这个习惯不好,感觉不对不能忍也不能拖,一定要及时就医……”

我连声道谢,心想:希望下次来复查时,你能告诉我,是哪个恐怖分子在我脑袋里埋下这颗“炸弹”?又怎么埋进去的?以后我该怎样提防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