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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孽障(短篇小说)

2024-04-27 21:45 来源:故事志 点击:

午夜孽障(短篇小说)

午夜孽障

文/孙萍

出租车停在街角,司机小和透过挡风玻璃,不停地逡巡着空荡荡的街道。已是午夜,无星无月,低垂的夜幕压下来,闷得他透不过气来。刚把车窗摇下条缝,几只蚊子嗡地钻进来,在他感脸上狠狠叮了几口。使劲挠了挠被蚊子叮过的地方,嘟囔道,你们都欺负老子,真把老子当病猫了!他口中的你们不全指那几只蚊子,也包括他的老婆李玉琴。李玉琴找茬打架不是一次两次了,下午还在他的脖子上挠了道血檩子,要不是不想让八十多岁的老妈跟着操心,他真想跟母老虎打一架,然后一拍两散。

老妈四十岁才生下小和。对这个宝贝儿子宠爱得不得了,走哪领到哪,要什么买什么。听他爸妈叫他小和,街坊邻居也跟着喊小和。被人喊了四十年,小和真成了“小和”。

小和是个大块头,天生一副点火就炸的暴脾气,尤其是那双蒲扇似的大手不知扇过多少对头的嘴巴子。即便是新媳妇李玉琴也没少挨他的铁砂掌。自打老爸去世,老妈搬进来,小和就变成了唐三藏,说话声小了,脾气变好了,甚至有点怕老婆,对李玉琴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像只小绵羊。

小和结婚时,父母在市里给买了套房子,一室一厅,不到六十平。为了不影响孩子的学习,把卧室让给了儿子,两口子在客厅一角搭了张床,挂了块布帘子,每天晚上,等儿子睡着了,两口子才敢钻进被窝做起爱做的事。

老妈搬来后,小和买了张折叠床支在客厅里。老人家白天没事把觉睡足了,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床弄得吱嘎直响。时间长了,李玉琴受不了了,私下里商量把老妈送到敬老院去,却被小和一口否决了。李玉琴很生气,不敢公开吵架,暗地里制裁他。小和理解李玉琴的苦楚,后悔半辈子大吃二喝不攒钱。要是有钱买个大房子,各有各的生活空间,谁也不影响谁,既能尽孝也不妨碍夫家感情。唉,啥也别说,只有抓紧时间攒钱了!

一个男人鬼影似的飘过来,敲了敲车窗。小和吓了一跳,把窗玻璃摇下来 ,问他要去哪里。男子低沉地说,殡仪馆!黑灯瞎火的去殡仪馆,小和真心不愿意去却又不能拒载,想了想,伸出一个巴掌。这个数,去吗?

男人皱起眉头,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第二辆出租车后,才不情愿地上了车。车子在盘山道上行了十分钟,便进了殡仪馆大门,在堆满花圈的灵堂门前停下来。待那人下了车,小和猛踩油门逃也似的离开殡仪馆,快到山下时,斜刺里冲出一个白影,举着两手在拦车。小和赶紧踩刹车,车吱嘎一声停在了路边。上车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女人,穿一条泛黄的白色连衣裙,长发中分,遮住了大半边脸。小和问她,美女去哪?女人轻声低语,董窑沟。

董窑沟在城市最北瑞,是一个葫芦形的小山沟。伪满时期,日本鬼子在这里建了个人体试验室,虽已被岁月侵蚀风化,只剩下点痕迹,但关于董窑沟闹鬼的澜言不绝于耳。八十年代初期,有一家姓潘的老板不知在哪发了点财,想盖幢二层小洋楼让父母颐养天年。从外地请来的风水先生偏偏相中了董窑沟。说这里三面环山,地面平整,后山根儿那眼泉眼流金吐银,不犯煞也不犯冲,百分百的风水宝地。李老板听了风水先生的话不久就破土动工了。小楼建好,一家人欢欢喜喜住了进去。睡到午夜,有人起来方便,发现一家老小都睡在了地上。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不是殡仪馆就是董窑沟,都是些不干净的地方。小和使出一贯的招术,伸出一个巴掌。女人不置可否。小和权当她默认了,一脚油门朝董窑沟方向驶去。

车子驶进市区,霓虹闪耀,路上偶有车灯闪过。小和感觉自己重回光明之境,紧绷的精神放松了,心情愉快了一点点。他斜了眼长发美女,见她眼睑下垂,睫毛如刷;鼻峰高挺,薄唇紧闭。他想起电影《巴士奇遇结良缘》,今晚,跟这位美女也算是奇遇了,即使不是什么良缘,哪怕孽缘也好呀。他听一个的哥讲过,有的小姐用身子抵车费。假如这个美女也是小姐,送到目的地后也要用身子抵车费怎么办?是接受还是拒绝?常言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小和正是荷尔蒙爆棚的年纪,遇到这样的美女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况且,自打老妈住进家里,整整三个月,别说做夫妻间爱做的事情,连摸李玉琴都不让摸。有一次,刚要把身上压上去,就被老婆那双大脚板给踹到了床下。小和希望这个女人是做小姐的,期待她也能用身子抵车钱,和他来次畅快淋漓的车震。他夸张地咳嗽一声,想搭讪几句。美女端坐着,蜡像般,对他的蠢蠢欲动不理不睬。

天下起了雨,冷风把鼻子弄得痒痒的,小和打了个喷嚏,赶紧把车窗摇上去。这时,小和闻到一缕难闻的气味,像不透风的老木箱里锁了好久的老奶奶的棉袍子发出的腐朽的气味。他屏住呼吸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风钻进来,将女人的长发扬起,凌乱地遮住了脸庞。女人慢慢地转向他微微一笑。笑容凄楚而诡异,像日本电影里的山村贞子。小开心打了个激凌。他感觉很害怕,斜眼看了眼美女,见她安静而端庄地坐着,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出租车进了董窑沟便没了路灯,除了远处几点鬼火似的灯光,黑漆漆的一片。小和又想起董窑沟闹鬼的声,又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张小和!女人说,你能不能快点开?天都要亮了,我要赶着回去呢!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真是见了鬼了!这念头一闪过,他的头皮倏地炸开了,耳笨嗡嗡响,冷汗顺着脊梁骨直淌进裤腰里。他不敢吭声,更不敢停车,死死抓住方向盘,任出租车在黑夜里像只奔突的野猪。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女人咯咯地笑着扑向他,拽耳朵,揪头发,抠眼睛,掐鼻子。小和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手想推开她。过时从后面开过来一辆大卡车。听见呜笛声,小和镇静下来,将车停在路过。没等小和跳下车,女人抢先跳下去,只听啊地一声便不见了。小和调转车头刚要离开,听见凄厉的呼救声,猛踩油门,一头扎进了夜幕里,逃开了。

家里人正熟睡着,听见咚咚的敲门声惊跳下床。门开了,见小和脸色惨白地瘫坐在门口,大吃一惊,赶紧把他拖了进来。李玉琴颤着声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小和结结巴巴地说他遇见鬼了。李玉琴哄他,世界上哪有鬼呀,别自己吓唬自己了。老妈瞪了李玉琴一眼。说道,常走夜路,哪能不遇到点不干净的东西!不怕,老妈给你赶跑他!说着,到厨房里拿来了半碗清水,三根竹木筷子。她扶着筷子立在碗里,念叨起来,管你是老死的、病死的、冤死的、横死的,你投你的胎,你转你的世,不要冲撞了我儿小和。小和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请你发发慈悲,高抬贵手,放了我儿小和,明晚十字路口我给你送钱去!老妈边念叼边松开手,三根筷子紧挂着竟稳稳立在碗里。老妈吁了一口气,将筷子按倒在碗沿上,让李玉琴掐住筷子把水倒在门外,再把碗扣在门口。老妈特别叮嘱李玉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李玉琴接过碗筷推开门,就见一只黑猫瞪着鬼火似的眼睛蹲在门口,吓得她一声惨叫,泼水出去,把碗在门口一扣,冲进房里,死死地把门锁上了。躺在狭窄的小床上,想象着丈夫刚经历的可怕事情,李玉琴心疼得直流眼泪。她后悔为了想换大房子给丈夫施加了那么大的压力,让他情绪低沉才招惹了不好的东西。她越想越后悔,禁不住哭出声来。

听见李玉琴哭得伤心,老妈很是难过,边擦眼泪边念叨,这都是我造的孽呀,搅得你们的好日子过成了这样!我不能拖累你们,过几天我就去老年公寓!

李玉琴不是个糊涂人,过门十几年,婆婆待她像亲生女儿般疼爱着。现在,人老了,需要照顾了,怎能让老人住到敬老院去?她拉起婆婆的手,哭着说,妈,别说这样的话,咱哪都不去,吃苦受累,咱一家永远在一起!李玉琴的话让老妈很是感动,她掏出个小包包刚要交给李玉琴,就见小和挥着胳膊大喊起来。走开!走开!妈——妈救我!快救我!老妈抓着小和的手喊道,小和,我的儿子,妈在呢,妈在你身边呢!小和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老妈在身边又沉沉地睡去了。天快亮时,小和发起了高烧,李玉琴怕他烧出肺炎,便打了120,把小和送进了医院。

小和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他接过李玉琴端过来的水杯喝了几口,便要穿鞋下地。无意中瞥见邻床上的病人正望着他。四目相碰,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

小和突然发疯似的趿拉着一只鞋就朝外跑,可把李玉琴吓了一跳,扑上去死死地拽住了他。小和边挣边喊,鬼!鬼!她是鬼呀!临床的病人也喊了起来。张小和,我怎么是鬼了?你才是鬼呢!听见叫他张小和,小和更害怕了,拖着李玉琴就朝外跑,被闻声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摁住了。这时,邻床的病人家属从外面走进来,听妻子说,邻床的病人就是昨晚那个见死不救的的哥,很是生气,冷言冷语地指责起来。李玉琴耐着性子听清了原委后,不禁没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她掀开丈夫头上的被子,笑道,你看看,明明是个大美女,干嘛硬说人家是鬼呀?小和从指头缝里瞥了一眼,果然是明眉皓齿的一个大美女,跟昨晚的“女鬼”判苦两人,掀开了被子,愠怒地喊到,你干吗装神弄鬼吓唬人!

是我吓唬你,还是你吓唬我?女人噗嗤笑了。我就说昨晚我掉马葫芦里,那么喊你都不来帮我,原来是把我当成鬼,吓跑了!小和讷讷地问道,你一个女人,干嘛去殡仪馆那地方?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棺材板子味儿?女人说,昨天我们几个同学聚餐,完后去打了会儿麻将。当时我的裙子洒上了菜汤,让我同学给洗了,临时换上了她那件压箱底的白裙子。我为什要去哪儿?我同学家就住在殡仪馆山下的那片平房呀。我们本来说好要在她家睡的,是我不放心家里的孩子和老公偏要回家,可巧上了贼船,碰见你这个见死不救的主儿。小和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叫张小和呢?女人道,出租车前面安全监督牌上不就有你的名字和照片吗?这你都忘了?唉呀!小和猛地拍了下脑门,脸红得像只大公鸡。

回到家里已是中午,吃过饭,小和照例要出车,老妈拦着不让走。小和笑着说,我已经没事了,得赶紧出去挣钱,好买大房子呀!老妈道,挣钱以后再说,先买大房子要紧。说着将一个小包拉开,拿出一本存折,潇洒地递过来。小和接过存折看了一眼便递给了李玉琴。李玉琴接过来,瞪大眼睛妈呀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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