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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2024-10-24 02:38 来源:故事志 点击: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心爱的那个人最终还是被装进了白色纸棺。

当看到纸棺被推进那一片火红色里,林惠宗抑制不住地呜咽,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对他来说,世上最令人撕心裂肺的事情,莫过于他无法阻止挚爱的妻子离世,还是两次。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有科学家曾经做过实验,人死后体重会突然下降21克,并由此得出结论:这就是灵魂的重量。「人的灵魂重21克论」是否科学仍有待商榷,我们只知道,当死亡来临,人的身体大多会归于尘埃。

而有不少人,像林太太一样,选择在离世之后,将自己的遗体捐赠出去。

捐赠遗体做为解剖课教材使用的亡者,被尊称为「大体老师」,对每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来说,上人体解剖课就相当于举行了一个成为医生的成年礼,直面死亡的时候,大体老师教会他们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当听到纪录片的名字叫《那个静默的阳光午后》时,你或许很难将它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因为死亡很容易让人陷到悲伤、痛苦的情绪和记忆里去,和「午后」「阳光」给人带来的情绪反应相差巨大。

在我们生活的社会大环境里,谈论死还是比较禁忌的,谈起为何要拍这部片子,导演陈志汉回忆起多年前和妈妈一起去爬山时的情形,他在妈妈的身后,发现妈妈爬山的速度越来越慢,突然心头涌起一阵感伤,「忽然有一种感觉,我妈妈有一天会过世,会离我远去。」

他每次想起这件事就特别伤感,同时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死亡这件事会让人感到这么难受呢?

「我想要拍一部片子讲死亡,不让人那么难过的。」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2013年这部作品一提案就获得了好几个奖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2013年,陈志汉无意间接触到「大体老师」这个题材,一来「大体老师」是让人尊敬的,会一定程度削弱死亡带给人的伤感,另外他也很好奇,「上解剖课的学生,起先是不认识这些大体老师的,他们是用什么心态去解剖大体老师的呢?」

但是首先选拍摄对象就不容易,毕竟纪录片是记录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出现在镜头里,就意味着「这个家庭有一个家人过世了」,结果问了一圈之后,只有一位名叫林惠宗的先生愿意参加这次纪录片的拍摄。

林惠宗曾是一名救生员,后来成为一名游泳教练,当得知导演拍摄这部片子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大体老师后,他表示很愿意帮忙。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林惠宗

回忆起当初遗体捐赠的缘起,林惠宗回忆,自己和妻子徐玉娥结婚,相守在一起23年,1992年的一天,妻子恰巧和他在看电视的时候,看到有「大体老师」的报道,就对他说了句:「死后能当老师也不错。」

听到这句话之后,林惠宗就去遗体捐赠中心咨询了下,然后互相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书。

妻子2012年意外过世了,林惠宗按照妻子生前意愿将遗体捐赠给了辅仁大学医学院,成为了一名「储备老师」。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为何是储备老师?因为人过世之后,要经过防腐处理,然后在福尔马林里至少泡一年,之后放到冷藏柜中。

而在储备期的那几年,拉长了家人与她真正告别的时间,也留了更多时间给他们去思考生命。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林惠宗算是个乐观的人,和妻子一起做了遗体捐献的决定后,还总是笑嘻嘻地跟周围的人谈论这件事,不避讳什么,「身体是我的嘛,谁要跟我反对好像都没有用吧。」

他跟朋友谈到自己很少梦到妻子,有一次梦见,得知妻子过得挺不错,「很好命。」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尽管已经接受了妻子过世这件事,但对妻子的躯体还是会表现出不舍,「想你,就来看你。」几乎每个月林惠宗都会从嘉义千里迢迢驱车到台北,跟去世的妻子聊天。

来到放置妻子遗体的地儿,他总会对遗体防腐的工作人员打招呼:「我来看我老婆」,那语气就像去异地看恋人般平常。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来到遗体放置架,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妻子脸上的白布,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头,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妻子说话,内容多是细碎的家常:

「老婆,你现在是储备老师,你已经走了,我说的话你可能听不到,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讲,家里一切还是很好。」

「还记得你生病那段时间,过得还是挺充实的,还有一次你说要去KTV唱歌,我真的很高兴,换做以前我真的觉得是天方夜谭,还记得吗,那时候我还说『老婆你真的改变了』。」

「我是希望儿子去考警专转消防的,这样技能比较好……」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妻子去世之前,林惠宗跟女儿关系一直不好,平时几乎没啥交集,他因为工作关系,总是很晚回家,就连过年的时候,也会外出找朋友或者去参与山上救难,一家人很难坐到一起。

因为拍摄纪录片这件事,让父女俩也有了机会坐下来,聊聊天。

「我想说,妈妈很好。」

「嗯,应该是的吧,她应该是去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吧。」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对于女儿林映汝而言,母亲的去世让她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如果妈妈没有离开,我真的不会去认真地思考活着到底要干嘛。」

徐玉娥去世后,她经过了这一系列的阶段后,在亲人的陪伴中度过了三年,最终成为「大体老师」。这也意味着,她的身体将要成为辅仁大学医学院解剖台上的教材了。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原本没有生命交集的林太太和辅仁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因为一场遗体捐赠成为了师生关系。

只有将大体老师当做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在上解剖课的时候,才能够怀着敬畏之心去完成一场对生命的学习,完成一场穿越成为医生的成年礼。

今后在真正成为一个医生的时候,总是能够回忆起大体老师教会自己的东西,尊重生命,对医生这个职业抱有责任感。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辅大教授解剖学的蔡怡汝教授,带了一届又一届学生,对大体老师进行解剖前,都会向学生教授生命伦理的知识:

「这个课其实是你们对医学一个真正探索的开始,你要用什么态度来修这门课,如果你连那一天解剖的流程都不是很懂的话,我觉得那跟去菜市场切猪肉有什么区别?」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而台湾的医学生们在上解剖课之前,都要先和大体老师的家属会面,了解大体老师生前是什么样的人,个性、喜好等等,与家属见面之后,还会对会面的情况进行汇报。

蔡怡汝教授会把如何和家属沟通,过程中需要注意的问题告诉学生们,细致到四个问题不要一次性抛给家属,而是要一个问题对应一位家属,这样去问。

林惠宗在这场会面中,给学生带去了很多妻子生前的照片,一开始,他还和学生们开玩笑,气氛不至于凝重。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他慢慢地聊到当初为什么要和妻子一起做遗体捐赠,指着以前的照片,聊到他很喜欢给妻子拍照,妻子喜欢做瑜伽。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说到一家人还横跨过日月潭的时候,上一秒还谈笑风生的林惠宗情绪决堤,哭了。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看到一个大男人抹着眼泪,在场的学生也红了眼眶。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这场与大体老师的家属碰面的仪式,还原了大体老师生前在这个世上生活的点滴,他们经历过悲欢离合,鲜活地在世上存活过……

会面结束后,林惠宗来到了遗体解剖处,和妻子聊天,一星期后,妻子就要作为大体老师被送上解剖台,这是他最后一次和妻子对话。

「女儿和儿子都过得很好,这次和学生探讨完你的病情后,你就可以完完全全地走了,不用再留恋了。」

「如果说以后想要见你,就没有机会,只能看照片。」

「那些学生会好好对你的。」

「以前看你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你在这里已经很安稳,然后今天早上要出门,越想越不舍。」

常常跟别人讲好像没什么,可是真的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林惠宗发现不是妻子割舍不下这人世,而是自己还没有做好妻子离开的准备……抚摸着妻子的头发,林惠宗彻底崩溃大哭。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女儿则觉得太过心疼,没有勇气再去看妈妈一眼。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在解剖课正式开始前,辅仁大学医学院举办了大体老师的启用感恩仪式,虔诚地焚香祭拜,宣读感恩词——

「我们想起他们不但慷慨地将自己的身体当做礼物奉献给辅大医学院,并亲自以身体来教导我们,他们是我们所尊敬的无言良师,我也肯定他们最大的心愿,是让我们每位同学将来成为慷慨又热于服务别人的好医生。

尊敬的大体老师,我们将用您的身体进行解剖学习,您奉献的大爱更将孕育我们关爱病人的情操,我们许下从今天开始要以一个恭敬的心情,谦虚的态度认真向您学习,也许下将来要以仁心仁术照顾病人,延续您无私的情操。」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解剖课课程开始之后,家人就无法再探望,「因为冲击力太大。」辅大的医生蔡怡汝教授说。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从此以后,每个周一的整个下午,大体老师都会和辅仁大学医学院学生相伴走过。

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在墙上撒下朦胧的光影,也化作记忆的一部分印刻在学生们的脑海里。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学期结束后,大体老师的遗体将会被缝合,再跟普通的人一样火化。

辅仁大学医学院的师生和林先生一家共同见证了大体老师徐玉娥诀别那一刻。

林惠宗知道,哪怕自己再不舍,这一次,真的要与妻子告别了,尽管已经在心理上准备了很久很久,到了那一刻,泪水还是决堤了。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在遗体告别式上,是女儿致辞的,她说,

「非常感谢老师以及同学们,陪伴我的母亲走完她人生最后一段路,我觉得这是一段非常奇妙的缘分,有这么多她生前不认识的人,在她生命结束的时候给她最后的祝福。

妈妈的离开给我上了一课,我的母亲是一位平凡的女性,她像所有母亲一样,赋予子女生命,她带我到这个世界上来,而最终又以她自己的生命,教导我关于死亡的课题。

我的母亲又是如此的不平凡,虽然她的生命已经结束,但她留下了躯体,以自己的肉身作为教材,像是一本充满智慧以及知识的书,带领学生们认识人体的奥秘,我的母亲如此平凡,又是如此不平凡,她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无尽的爱。」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林惠宗最终用树葬的方式,将妻子的骨灰安置在一个清幽的地方,医学院的师生也前来悼念,送大体老师最后一程。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这部名为《那个静默的阳光午后》的纪录片,拍摄历时3年才在台湾上映,最终却触动了很多人,还获得了第四届华人纪录片大会最具国际潜力奖、ASD亚洲纪录片大会特别推荐奖、Tokyo Docs 东京纪录片大会特别推荐奖......

不过对导演陈志汉更欣慰的是,林惠宗女儿提到这部片子时说,「这部片子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也因为妈妈过世这件事,全家开始了更加密切的沟通。」

「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

陈志汉回想自己邀请林惠宗去参加看片会时,一度非常紧张,担心对方看了心里会特别难受,但发现林惠宗没有再陷入悲伤里,才放了心。

时间是治愈一切痛楚的良药,于林惠宗而言,妻子结局算是圆满,所以再无遗憾。

「我们都将是尘埃 ,却有特别意义在。」大体老师,他们或许职业、背景、年龄、性别不尽相同,却留给我们对生死的思考,对生命的敬畏,这样一群人,值得我们铭记。

而这部片子的另一个意义在于,让我们每个人明白:

唯有直面死亡,才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活着,同样的,只有当我们对生有了感知,才发现死亡和告别并不容易。

参考来源

[1]北京纪实影像周:《那个静默的阳光午后》:如果不了解死亡,很难了解生命

[2]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j7411L7P6?from=search&seid=9578531189344010877

本文图片和视频主要源自陈志汉导演《那个静默的阳光午后》豆瓣、B站等,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原标题:《「我妻子去世之后,成了一名大体老师。」跟拍3年,这部台湾高分纪录片,戳中无数人的泪点:你不懂如何好好活着,是因为不曾直面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