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丨秘密

短篇小说丨秘密

地下，一万五千米。

哐哐哐！

钻头击打岩块，发出阵阵轰鸣。

哐！哐……哐……

齿轮转动的声音越拉越长，像是没吃饱饭的歌手在舞台上有气无力地哼唱。

机舱内，助手张璇指着仪表盘上闪烁的红灯，提醒道，“博士，机器过热，休息一下吧。”

“别停，继续！”一旁，被称为博士的男子撑在工作台前，双眼紧盯屏幕，“马上就要突破一万六千米……”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脚下机器停止运转，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定格在15976。

“怎么回事？！”蒋勋一拳砸在工作台上，扭头望向机舱另一侧的操作员，质问道。

“博士，转动轴断了，应……应该是机器超负荷工作的缘故……”

“时间宝贵，我不想听你解释，赶紧去修好它！”

“是，博士！”说完，那操作员起身走到机舱中央，翻开脚下圆形舱盖，顺着竖梯向下，进入到钻头内部。

“博士，这台机器已经连续运转了72个小时，也该消停消停了。”张璇轻拍蒋勋的肩，安慰道。

“哼！”蒋勋躺倒在人体工学椅上，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烟放到嘴边。

助手张璇抄起手边打火机，搓动金属火石轮为他点上，伴随着一缕白烟升起，蒋勋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博士，这次……为什么这么着急？”张璇见他脸上怒气消退，这才开口。

一听这话，蒋勋直起背，指着屏幕下方的日期，没好气道，“还不是他娘的赌期快到了。”

“老子若输了，可是要裸奔的！”蒋勋嘴叼香烟，戳着自己的胸口，激动道，“地质研究所那群龟孙真他娘的狠。”

“您指的是李博士和赵博士他们？”张璇哭笑不得。

“也就他俩脸皮厚，敢跟我打赌，其他人谁敢？”说完，蒋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烟。

“那要是他们输了呢？”

“他们输了……”蒋勋嘴角一扬，放下烟，望着屏幕的双眼绽放出万丈光芒，“他们输了得请我吃一年的饭！除此之外，还要裸奔，见了面，还要喊我师父！哈哈！”

张璇脸上笑嘻嘻，心里想着却是您更狠。

“这……这种条件，他们居然也答应了？”

“他们自信呗！”蒋勋双手一摊，摇头道，“硬说这底下是地幔。”

“难道不是？”张璇微微一愣。

“不全是。”蒋勋按灭手中烟，望向他，一脸严肃道，“一定还有其他东西。”

“您就这么肯定？”

“当然，我梦见过，地球里头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这话若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那张璇一定会骂他是胡扯，但如果是蒋勋，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发现新理论，细数过去他和别人打过的每一个赌，最开始的想法都来源于梦，尽管听上去很玄乎，但事实就是这样，他根据梦去实践，从没有输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们常常把梦当做假象，只有蒋勋把它当真，进而从里头寻找灵感。梦是灵感的催化剂，它能将脑子里各种错综复杂的问题联系在一起，用影像告诉你答案。

哐……哐！哐！

说话间，脚下机器又开始运转了。

“博士，修好了！”那操作员从中央舱口爬出，满身是油，手里还抓着一个扳手。

“干得不错！”蒋勋将身子拉回到工作台前，按下扩音器，“继续前进！”

“是，博士！”听完博士的话，张璇瞬间对这地下世界来了兴趣，他走到工作台前，敲击键盘，将所有功率都调到最大。

看着键盘上来回弹跳的双手，蒋勋满意地点点头。

屏幕上的数字继续下沉，16056，17860，18663，19560，19999……眼看就要迈入两万大关，脚下突然一阵颤动。

锵锵锵！

钻头打在一硬物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博士，要开启超级模式吗？”张璇将手搭在操控杆上，随时准备拉下。

“不用。”蒋勋摆摆手，“把机器停下来。”

“好。”张璇扭过头，冲身后操作员比了个手势，那人心领神会，立刻挑起开关。

“把钻机底下的摄像头打开。”

“好的，博士。”张璇对着键盘一顿操作，屏幕上的画面随即切换到机器底部。

钻头下是一块光滑的黑色金属，表面没有任何因碰撞而产生的痕迹，反观由金刚石制成的钻头，上面满是裂缝。

“这是什么金属……这么硬？”张璇愣道。

蒋勋没有作答，而是抬起手指着挂在舱门边上的防护服，“你随我下去看看。”

“好。”说完，张璇取来装备。

二人麻利地换上衣服，走出舱门。

地下两万米的温度很高，但二人感觉不到，他们身上穿的这套防护服经过特殊处理，最高可承受1000摄氏度的温度，专门为这次的地下探索而准备，除此之外，里头还储备了一个月量的压缩氧气。

二人顺着钻头开垦的斜坡向下走，不一会儿就到了钻头边。

蒋勋俯下身，拿出一根铁棒轻轻触碰面前的黑色金属。

砰！

黑暗中火光一闪，铁棒向后弹出，射在钻头上，深陷其裂缝中。

“好强的斥力！”张璇伸手去拔铁棒，竟是纹丝不动。

蒋勋又取出一根银棒试了试，结果仍是如此。

“看样子金属是下不去的。”蒋勋手托下巴，思量道。

“那……那怎么办？金属不行，金刚石也不行，总不能我们用手挖吧？”

“用手挖……”蒋勋一拍大腿，激动道，“我怎么没想到用手呢！”

“博……博士，您是认真的吗？”张璇愣道。

“我当然是认真的。”说着，蒋勋伸手向金属摸去，眼看就要碰上，张璇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制止道，“博士！还是算了吧！万一，万一手没了呢！”

“没了就没了！怕死还搞什么科研，回家种地好了！”蒋勋一把推开张璇，厉声道，“再说了，要老子裸奔，没门！”说完，他狠心将手伸入金属之中。

滴答！

伴随着一声轻响，二人沉默了。

“博士……”张璇看着整个手掌都融进金属里的蒋勋，忐忑道，“什么感觉？”

“我感觉……好极了！”蒋勋嘴角一扬，抽出手，在他面前摆弄道，“一点事情也没有！”

“那我们真用手挖吗？”

“不，我们直接跳下去！”说完，蒋勋一头栽进金属里。

“唉，博士……”张璇盯着黑色金属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跟随，“等等我！”

在没进去之前，二人从未想过黑色金属里的世界是这样的，蓝蓝的天，绿绿的地，中央一棵不知名的大树连接二者，游荡在里头的空气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

“我就说地底下不只有地幔。”蒋勋一落地，立刻掏出电子屏幕开始记录，“这一下又是我赢了！哈哈！”

“博士……博士……”这时，不远处传来张璇的呼喊，“你过来看看，这棵树在动！”

蒋勋抬起头，望向大树，皱眉道，“没有啊，它没在移动啊。”

“不是……博士……它跳动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人的心脏。”

“人的心脏？”蒋勋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跑向张璇，“哪里在动？”

张璇指着地上树根，示意道，“那里！”

蒋勋先是摸了摸树根，随后俯下身，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扑通扑通！

地下传来大树的心跳声。

“还真是像人一样。”蒋勋直起身，嘀咕道。

“博士……这是怎么回事？”

蒋勋伸出手，摸着大树，面无表情道，“搞不好，我们都是地球的养料。”

“这……真的吗？”张璇吃惊道。

“当然是假的啦！”蒋勋猛拍张璇的肩，笑道，“哈哈，你也太好骗了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凡事都要讲究依据，人类这么伟大的物种，怎么可能是养料……”

“是真的。”这时，一声诡异的话音从树上传来，打断蒋勋的话，“你们人类被创造出来就只是为了给地球增加营养而已，可别太自以为是了。”

“什么声音？”二人面面相觑，惊恐道。

“你以为氧气怎么来的？没有我让植物光合作用，你们能出现？”

“你……你是什么人？”张璇颤声道。

蒋勋手边的树突然睁开眼，笑道，“我是宇宙的厨师，负责为它培养食物，你们人类的骨灰，是地球最好的补剂，而地球，又是宇宙最喜欢吃的食物。”

“你……你在胡说什么？”蒋勋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上。

“你不是说凡事都要讲究依据吗？我就证明给你看！”

话音一落，二人顶上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个带着橙色光芒的星环缓缓出现，紧接着又是一个橙色星环，然后再是一张扭曲的脸，由各颜色的星云组成。

“主人，好吃吗？”

宇宙没有说话，伸出大手摘下混沌中的一颗星球，缓缓塞入口中，咀嚼片刻，吐出一片尘埃，笑道，“好吃，这颗地球我什么时候能吃？”

大树张开大嘴，吞下身前发呆的二人，笑道，“快了快了，再等几年就能吃了。”

“好，那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