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的故事

刘贺的故事

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墓，经过两千多年世事变迁，竟然躲过历朝历代盗墓者的鹰眼，得以保存下来。如今大墓开启，棺椁暴露，许多金银器物滚滚而出，引得人们议论纷纷，中心话题，不断提到第一代海昏侯刘贺的名字，推断那一定是他的墓穴。

其实刘贺有三个称号，一个是昌邑王，一个是汉废帝，最后一个才是海昏侯。他的一生跌宕起伏，极为传奇。直到今天，在刘贺的故事中，仍然有着许多问号悬挂着，比如:他为什么只做二十七天皇帝而被废?　他的墓穴中为什么有那么多财宝?他果真像史书上描写的那么昏庸无道吗?

刘贺是汉武帝刘彻的孙子，他的父亲刘髆是汉武帝的儿子，李夫人所生，被封为昌邑王。但在刘贺五岁时，父亲死去了。于是，一个幼童继承了王位，庞大的封地，大量的财富，为刘贺的童年带来幸福，也带来无尽的恐惧与悲伤。他的眼前，每每出现一些怪现象:忽而一只白色的大狗跑来，高三尺，无尾，颈项以下像人，还戴着一顶方山冠。那是舞者的一种帽子，上面系着五色彩带。忽而一只大熊向他扑来，左右的人却都没看见。忽而一群大鸟飞入宫中，久久不肯离去。忽而他的王座上无缘无故，沾满了血污。年少的刘贺惊恐万状，仰天长叹:“为什么不祥之物会不断降临呢?”他身边的郎中令龚遂，是一位道貌岸然的诤臣。龚遂将刘贺看到的怪象和幻象，都与礼教与警示联系起来。他告诉刘贺，狗戴帽预示着身边小人当道;血染王座预示着王者缺乏自省。刘贺年幼贪玩，龚遂就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厉声规劝。他还质问刘贺，《诗》　三百五篇，人事浃，王道备，你做到了哪一篇呢?　有一次龚遂当众斥责刘贺的过错，刘贺捂着耳朵跑了出去，口中大喊:“你就善于羞辱人啊(郎中令善愧人)。”

刘贺十八岁那年，一个天大的事情降临。二十一岁的汉昭帝突然死去。他没有后代，当时的辅政大臣霍光与众臣商量，推举昌邑王刘贺继任帝位。《汉书》　记载，大将军霍光主持，星夜发诏，让刘贺赶赴京城，主持丧礼，登基称帝。第二天中午，刘贺带着二百多名随从出发，一路狂奔，许多马都累死在道旁。但他还不忘玩耍，沿途寻找长鸣鸡和积竹杖，还将美女藏在车中。后来还是龚遂规劝，他才有所收敛。快到长安时，龚遂告诉刘贺，望见国都就要哭泣。刘贺说自己嗓子痛，不能哭。到城门前，龚遂再次规劝，刘贺依然不肯。直到未央宫，刘贺才听从龚遂指导，按照礼仪痛哭行事。

刘贺登基不久，霍光就发现情形不对，哪不对呢?　《汉书》　说:“王受皇帝玺绶，袭尊号。继位二十七日，行淫乱。”于是霍光与大司农田延年、车骑将军张安世商量，在未央宫召集群臣，宣称刘贺昏庸无道，恐怕会危害国家，大家看怎么办?“群臣皆惊愕失色，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这时田延年站出一步，手按宝剑说，谁不听大将军霍光的话，我就用这把剑杀了他。见此状况，议论者纷纷跪下说:“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

接着霍光请出皇太后执法，将刘贺请到未央宫承明殿，只让他一个人进入，随从都被挡在门外。他们历数刘贺受玺二十七日，竟然犯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过失，因此宣布废帝。太后说“可”。此时刘贺只说一句话:“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霍光顶了一句:“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抢下刘贺手中玉玺，交给太后，扶着他出去。群臣送到金马门外，霍光还哭着说:“王行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见左右。”刘贺面向西方下拜说:“愚戆不任汉事。”接着霍光宣布，除龚遂等三人直言敢谏被免死外，刘贺的其余随从二百余人全部诛杀。行刑时他们喊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其实有此罹难，刘贺也有察觉。《汉书·五行志》　记载，刘贺继位之后，天气一直阴沉不雨，昼夜不见日月。有一天刘贺要出行，光禄大夫夏侯胜挡住车辆阻止说:“天久阴而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欲何之。”刘贺大怒，将夏侯胜下狱。狱吏将此事告诉霍光，当时霍光与张安世正在商量废除刘贺的事。他们以为事情败露，就去提审夏侯胜，问他何以知道“臣下有谋上者”?夏侯胜拿出　《洪范五行传》　一书，其中写道:“帝王有难，天气久阴不雨，说明有下人伐上的事情发生。”因此推断有大臣谋反。霍光和张安世打开这本书一看，大惊失色，从此愈发重视经学术士。

说明一下，《洪范五行传》　成书于汉代，有说伏生所作;有说刘向所作，因为《汉书·艺文志》　有刘向　《五行传》　十一卷，即《洪范五行传》。也有说夏侯胜的前辈夏侯始昌所作，刘向以此为基础推演成十一篇耳。全书现已失传。

另外　《汉书》　记载，刘贺即位以后，梦见苍蝇屎堆积在西阶的东面，约五六石，用大瓦覆盖，揭开一看，是苍蝇屎。龚遂解梦说:“《诗》　中说‘营营青蝇，至于籓;恺悌君子，毋信谗言。，它是告诫你远离小人啊。”刘贺不听，不久被废。

刘贺被遣送还乡，依然做昌邑王。受赐汤沐邑二千户，昌邑哀王刘髆的家财也给了他。其后不久，昌邑国被废除，降为山阳郡。

汉宣帝登基后还不放心，让山阳太守张敞监督刘贺状况。张敞曾禀奏刘贺日常行为，描述其废亡之状:“故王年二十六七，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锐卑，少须眉，身体长大，疾痿，行步不便。衣短衣大绔，冠惠文冠，佩玉环，簪笔持牍趋谒。”宣帝这才放心，念及亲情，“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封国豫章。

但几年之后有人告密说，刘贺与孙万世聊天，孙说刘贺当初不该出宫见太后，而应该下令斩霍光，就可以避免被废厄运。他们还谈到恢复刘贺封王事。刘贺因此再次受到处罚，削去三千户食邑。不久刘贺去世，时年三十三岁。他有两个儿子已死，没能接续他封侯，封国也被废除。班固在　《汉书》　中说，这正应了那段“狗无尾”的预兆。直到汉元帝时，才封刘贺另一个儿子刘代宗为海昏侯，是为海昏釐侯，此后儿孙传承。王莽时期再次被废，东汉时期又恢复云云。

最后有两点说明，一是上述张敞向汉宣帝汇报刘贺相貌，应该有丑化之嫌。刘贺是汉武帝与李夫人的孙子，李夫人之美，其兄李延年诗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刘贺何至丑陋如斯?　二是野史记载，刘贺曾在鄱阳湖上泛舟，至赣水口愤慨而还，故此地有“慨口”之称。晋代江西发生大地震，慨口遂失所在。而据今人分析，海昏侯墓得以幸存，竟也是这次地震使豫章古城沉入鄱阳湖中，墓室坍塌，被地下水淹没，因此躲过盗墓者魔爪。（文汇报文汇笔会2016年2月5日）

原作者：俞晓群

原链接：https://blog.sina.com.cn/s/blog_5dab18e50102wfdi.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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