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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文《你别笑了,我会心动》完结短篇小说

2024-04-27 03:13 来源:故事志 点击:

推文《你别笑了,我会心动》完结短篇小说

Chapter01这人不知道是缺心眼儿,还是天生的交际花

1

推文《你别笑了,我会心动》完结短篇小说

“一小时三百块?”对面那人挑了挑眉,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柏先生,我想我值这个价。”

端着咖啡的侍者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位身穿藏蓝色针织长裙的女士说出这话,不由得浮想联翩,险些没端稳手中的托盘,幸亏多年打工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及时回神。

侍者勉强端正了脸上的神色,将手中的咖啡一一放置在这对男女面前,一双耳朵却高高地竖起,想听听这段暧昧对话的后续。

只见那长鬈发的女人伸手端起白瓷杯抿了一小口,眉心短暂地皱了皱。

那个“柏先生”将桌上的一碟方糖推到女人手边:“加几块?”

看来还是个体贴的恩客。

侍者忍不住心想。

侍者不能久待,只能抱着满心的好奇遗憾而去,走之前还听到那女人用一种严肃又正经的语气道谢,叫了一声“柏先生”。

“柏先生。”董西拈了几块方糖扔进咖啡里。

她一向嗜甜畏苦,刚刚那一口咖啡喝下去,差点儿没让她把胆汁给吐出来。

她用银质小勺搅了搅手中的咖啡,礼貌地道:“摄影这行报价不一,水平也各有高低。我的水平,绝对配得上我给出的这个价格。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这就……”

一句“告辞”还没说出口,对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打断她:“成,一小时三百块,可以。”

闻言,董西放下手中的小勺,挑了挑眉,忍不住想抱住双臂。

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每当她疑惑不解,或者是心情不虞的时候,总会做这么一个动作。

她的小助理美缘老是跟别人说,西姐交叉双臂一脸冷酷的样子,像极了自己读书时害怕的那个每天风雨无阻守在学校门口抓校纪校风的教导主任,一脸正气,满身肃杀,让人恨不得当场就给她跪下表演一个痛哭流涕。

显然,现在的董西心中满满的都是疑惑。

原因无他,这位名为“柏松南”的先生,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

之前,他用那么难以相信的语气反问她“一小时三百块”,很明显是对她的收费心存不满。

董西做旅拍摄影师做了这么久,这样的人也是时常碰到,基本上都是嫌董西报价高了,希望她可以降一点。但她也是技高人胆大,往往就是一句不留情面的“不好意思,我就这价”回过去,导致最后双方不欢而散。

可这位柏先生却只在最开始表现出了一丝惊讶,之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价格,这实在是太出乎董西的意料了。她又忍不住动了动手臂,但在别人面前交叉双臂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失礼,她暗自掐了把自己的虎口,才勉强镇住这份蠢蠢欲动。

“您要不再考虑考虑?”董西斟酌着开口道。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想赚钱,有钱不赚她是傻了吗?只不过她是旅拍摄影师,追求的是自然野性美的流露,很少在棚里规规矩矩地拍摄。之所以来谈这场生意,也是因为受她的好朋友贺维所托。

贺维是个美食博主,粉丝加起来数一数的话,多少也算是个小网红。平日里就喜欢拍些探店的视频,最近她刚好发现了一家奶茶店,店里的奶茶初尝就让她赞不绝口,店里老板的气质更是让她满眼红心。于是,这家奶茶店就一跃成为她的“最新宠儿”,还是每天都要打卡的那种。

柏松南便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因为奶茶店最近需要换宣传照,常用的摄影师又即将临盆没办法参与拍摄,就一直搁置了下来。贺维哪能看到她的老板,啊不对,是她喜欢的奶茶店发生这事呢,于是就以“我有一姐们儿专搞摄影”的借口给一手包揽了下来。

董西从非洲一回来,就被贺维单方面通知了这事儿。董西迫于贺维的死缠烂打不得不答应,但又实在不是很想拍,只能妄想靠说动对方拒绝拍摄这条计策来曲线救国,也好歹算是给贺维一个交代。

然而,柏松南却不打算如她的意。

男人在这隆冬时节里,也只穿了件夹克和牛仔裤。本来是一个十分随性的直男搭配,却因为整个人身高腿长,一点也不显得土矬,反而有种张扬的帅气,坐在咖啡厅的小椅子上,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许是因为店里的暖气开得太过充足,他还撸起了半截袖子,露出衣服底下的一段手臂,小麦色。再往下,青筋交错,是很有力量的一双手。

透着股雄性自带的美感,董西的视线情不自禁被那双手给吸引走,又被手主人的一句话拉了回来。

“不用考虑了,你要不满意,还可以加价。”柏松南望向董西,提议道,“四百块怎样?算了,这数字不吉利,五百块吧?”

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董西再三确认,这人大概就是传说中钱多没处使的冤大头吧。她扯了扯嘴角:“不用了,三百块就行,那我什么时候去您店里看看?”

“现在就……”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垂下眼帘,又改口道,“后天,可以吗?”

董西微一颔首:“可以。”

坐在对面的柏松南笑了一下,这一笑,竟露出了一颗与他的五官和气质都极不相称的虎牙,稚气又可爱,冲淡了他那因为过于凌厉的五官带来的凶悍感。

“那……董西,合作愉快。”

董西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别人叫她董西。

因为这名字取得巧妙,与“东西”二字音调十分相近,以前上学时就老是有调皮的同学不正经地“东西东西”地叫她。幼时的自尊心向来都是强烈的,她为此据理力争过很多次,但这一争,势必就会牵扯出一连串“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人也是东西”等诸如此类的毫无营养的废话。

这种事发生得多了,她也就讨厌起自己的名字。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这雷区,从来都是“西西”“西姐”“小西”“西儿”这样叫她,不熟悉的人也就客气地道一声“董小姐”。等到后来父母离了婚,她跟母亲改姓“关”,就更没有了名字谐音带来的困扰。

可没想到面前这人,今天一看到她,就破天荒先来了句“董西”,直听得董西眉毛打结。也不知道贺维怎么就把她的曾用名告诉了柏松南,而且这人委实有些……自来熟。

她和柏松南从未见过,按道理也还没熟到可以直呼姓名,他却莫名其妙叫了她“董西”。董西只能说这人不知道是缺心眼儿,还是天生是朵交际花。

看他这眉眼,瞅着也不像,就算是朵花,那也该是一朵霸王花。

董西按下心中的不满,得体地说:“柏先生,那我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后天早上九点,我会去你的店里考察。”

一句话里,她还特意给“柏先生”三个字加了重音,希望柏松南也客客气气回敬她一声“董小姐”,然而男人却像是一身的营养全用来长个子了,半点没匀给情商,完全没有体会到她的言外之意。见她拿过椅背上的黑色大衣,他还连忙起身道:“我送你吧。”

董西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钥匙:“不用了,柏先生,我开车来的。”

站在灯光下的柏松南愣了愣,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哦。”

他呆呆的样子,让董西不自觉地想起了曾在非洲草原上见过的一只幼年非洲豹,懵懵懂懂,笨拙又可爱。

2

贺维接到董西电话时,那头正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动感的节奏再加上 DJ 时不时来的一句喊麦,让人毫不费劲就能猜到董西是在酒吧。

贺维还以为是自己这几天太忙了,竟然连幻听都给忙出来了。她赶紧把手机拿远,确认了一眼来电显示,欸,没错呀。

要知道贺维是个网红,平时一起约去酒吧的朋友已经占据了通讯录的半壁江山,接到这样的电话也并不奇怪。可这个电话竟然是董西打来的,董西啊,那个当初在高中毕业散伙饭上,仅仅一杯酒下肚,就满脸起红疹,酒精过敏的董西啊!这实在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等贺维火急火燎赶到苏荷时,董西正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手指轻叩杯口,一双腿又直又长,交叠在一起,优雅又性感。一拨又一拨的狂蜂浪蝶上前搭讪,可董西只是单手支颐,并不理会。有些色气上头的男人趁着酒意大胆地来摸董西的手,被董西猛地一扭,疼得面目狰狞,立即吼出杀猪般的叫声,连 DJ 的喊麦声都给盖了过去。

贺维在远处瞧见这一幕,当即就“嘶”了一声,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隐隐作痛。看来她这位好姐们儿还没成为一摊烂泥,来酒吧大概只是为了应个景儿,没想着真喝。

贺维连忙拨开重重叠叠的人群,往董西那边赶去。

这时,董西和男人已经被赶过来的酒保和经理分开了,但男人的手已经被董西扭得青紫。男人抱着手暴跳如雷地吼着:“你是什么女人?力气这么大?我今天非得……”

话没说完他就要去扯董西,被身边的人好说好歹地拦住了。

董西依然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那男人被董西激得越发肝火旺盛,一连串脏话飙出口,眼看着又要动手来拉董西,被及时赶到的贺维一把拦住。

“哥哥,哥哥,别别,她喝醉了,别和她一般计较。”贺维赔笑道。

旁边的人也来七嘴八舌地相劝:“老哥老哥,算了算了,别跟一个女人动手动脚,伤面子。”

贺维和这家酒吧的老板相识,酒吧经理也愿意卖她这个面子,喊上酒保,众人又是拉又是劝的,半强迫地把这个倒霉男人给推走了。

送走这尊瘟神,贺维深呼出一口气,坐到董西身边,抬手让酒保小哥给她来了一杯酒。

“你在这儿做什么啊?人家拳头刚刚差点儿就挥你鼻子底下了。”

董西满脸轻嘲的神色:“嘁,就凭他?软脚虾一个。”她从包里拿出盒纸巾,擦了擦手,“他的手不干净。”

贺维拿过刚调好的酒,轻抿了一口,听到这句话,瞥了她一眼。

这一看,竟然看到董西拿起吧台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贺维惊得差点儿从高脚椅上跳起来。她连忙截住酒杯:“西西!你干吗?你可不能喝!”

站在吧台里的酒保小哥笑呵呵道:“你朋友都快干掉一瓶了。”

贺维看到快要见底的酒瓶才知道大事不妙,董西这哪是来酒吧应个景儿,分明就是来喝酒的!

她连忙扳正了董西的双肩,抬起董西的头,拂去脸上凌乱的发丝,定睛一看。

凉凉。

董西原本光滑的脸蛋上,现在居然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一路蔓延到了脖子,像小山包一样凸起,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简直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似乎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董西还伸出手去想要挠一挠,被贺维眼疾手快地捉住了。

“抓不得抓不得,抓就破相了,西西,你还成不?还能走……”

话音还未落地,董西就往她胸前一靠,人事不知了。

贺维:“……”

这人都醉成这样了,刚刚究竟是怎么做到徒手抓色狼的啊?

在酒保小哥热心的帮助下,贺维总算把长手长脚的董西给抬到了出租车里。她催促司机,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往中心医院开去。

董西仰躺在贺维腿上,刚刚还紧闭的双眼突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

贺维半责怪半心疼地道:“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还喝什么?”

董西看着车顶,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动,吐出一句含糊的话来。

声音太小,贺维极力去听,才听见她说的是“没醉过,就想醉一次”。

夜已深,霓虹闪烁,街边路灯发出的暗光顺着车窗透进来,洒在董西醉得嫣红的脸颊上。

贺维就着这斑驳的光影,竟然看到了董西眼尾一颗晶莹的泪珠。

“西西……”她惊讶地开口。

贺维想问“西西你怎么哭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多余了,她知道董西在哭什么。

董西这人,是钢铁铸的筋骨,水泥凝的血肉。明明是个纤纤弱质,一米七的大个头还不足九十斤,却把自己活成了男人的样子。

刚做摄影师的时候,她单枪匹马,一个人去打拼,那么重的摄影器材自己一个人扛。等现在有名气了,她也没开个工作室,手下就一个负责修片的妹子和打下手的助理高孝。很多事她还是习惯亲力亲为,上山下海,一年到头七八个月都在外面闯荡。

这样的女人,可能会吸引男人一时的驻足欣赏,却很难得到长久的理解。

董西的前男友傅从理就是这样,追得轰轰烈烈,两人在一起三年,最后惨淡收场。

他给出的分手理由是一句“累了,想定下来”。

而董西,什么都可以,定下来对她来说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生性爱自由,向往成为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旅人。并且因为见证了自己父母婚姻的不幸福,一对怨偶等她高考过后就迫不及待离了婚,这让她对婚姻更是厌恶。

但所有的这些,在两人决定开始谈恋爱时,董西并不是没有讲过。

所以,一句“累了”只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借口而已。

只是为了掩盖一个残酷的真相:哪里是“累了”?不过是“腻了”。

成年人的爱情,不过如此,理智得让人害怕。

当时的董西刚从北非回来,乍然听到这句分手的理由,只是愣了三秒,随后就轻巧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成”,脸上连伤痛的表情都没有。

轻轻浅浅,风轻云淡,是她董西一贯的样子。

她哪怕是挽留一句,也会让傅从理多几分犹豫。

她却什么也没说,两人吃了一顿平心静气的散伙饭,就各奔东西。

之后这段时间,董西也很正常,拍片修片按部就班,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傅从理只是她人生中一场过境的季风,时间到了,就翩然离场了而已。

可谁知道,她会在时隔三个月后突然流这么一滴眼泪呢?

车厢里放着悲情歌,司机师傅上道地加大了音量。

“别后你走独木桥,我走阳关西……”

董西就在女生慵懒的歌声里小声哭泣。她哭也哭得压抑,哭腔凝滞在喉头,带出一个呜咽的尾音,贺维听了都鼻头发酸。

贺维本来以为董西没那么在乎傅从理,可是相识两年,在一起三年,这五年的光阴足够大漠的西风将戈壁岩石风化侵蚀,也足够将一个人的模样留在心底。到了要割舍时,那也是剜肉剔骨般的疼痛。

唉,这没出息的,你好歹在傅从理面前哭啊。他但凡要看见你这样子,绝情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呀。

贺维心想。

3

董西这一喝,直接把自己喝进了医院,医生一查才发现她竟然还感冒了,脸上滚烫的温度原来不是醉的,是烧的。

贺维陪她在医院待了一晚,第二天又打了一天的点滴。

出院时,贺维才终于记起来,问:“西西,你见了柏老板吗?”

董西点了点头。

贺维立马满脸八卦地凑过去问她:“怎么样?帅吧?就说我没骗你吧。”

董西回忆了一下,男人个子高大,眉目英挺,还有那一截精壮的手腕和稍显稚气的虎牙,确实当得起贺维赞不绝口的“帅气”。

贺维见董西脸上难得没有不赞同的神色,更加兴致勃勃,在董西耳边喋喋不休地说道:“你看人年轻有为,才二十八九就开了一家奶茶店,人还长得帅。这年头虽然老板满地跑,但长得帅的老板可不多见。啧啧啧,那大长腿,那俏脸蛋儿……”

董西哑着嗓子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口罩给我。”

“哦哦。”

贺维反应过来,忙从包里扯出给她拿的口罩,又仔细端详了她这张星星点点可媲美夏日星空的脸,皱眉问道:“你这能行吗?要不明天别去他店里了,柏老板很好说话的。”

董西拿过贺维手上的口罩往耳朵上一挂,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皮轻薄的凤眼,清凌凌,没有一丝波澜。

口罩下传来董西冷冷的嗓音:“答应了人家,总不好反悔。”

贺维对此嗤之以鼻,董西总是有她不能理解的执拗和小坚持,认死理,自己的原则就是一堵铜墙铁壁,绝对不能打破。

譬如董西认为朋友贵精不贵多,所以这么多年,也只有她一个好友。

譬如董西厌恶婚姻盟誓,所以董西和傅从理三年感情一朝作废,从此沦为陌路。

贺维看着董西沉着冷淡的脸,忍不住在心里想,会不会有一天,一向冷静自持的董西,也能碰上一个让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人呢?

可可西里奶茶店里。

柏松南“啪”的一声关上冰箱柜门,拧着眉问道:“柠檬没有了吗?”

店长战战兢兢地站在柏松南身后,弄不清楚柏松南突然来店里翻箱倒柜找食材是什么操作,难道是来视察店里材料准备得是否齐全吗?

他擦了把头上的虚汗,弯着胖胖的身体恭敬答道:“前几天用完了,现在冬天柠檬用得少,就没想着去进货。”

柏松南正抱臂靠着料理台,闻言眉心紧紧蹙起,看得胖店长越发心惊胆战。

“老……老板,您这是要做什么呢?”

“纸杯蛋糕。”

“啊?”店长傻了眼。

“纸杯蛋糕,可是没有柠檬汁。”

“那……要不用柠檬香精代替一下?”店长提议道。

柏松南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

“那朗姆酒呢?”

朗姆酒由甘蔗糖蜜发酵而成,口感细致甜润,较之酸涩的柠檬汁,也别有一番风味。

柏松南却摇了摇头:“不行,酒不行。”

他想了会儿,最终做了决定:“我去买柠檬,你在店里等着,如果摄影师来了,好好招待她。”

“要不我去买吧?”

今天店里要来摄影师,于是给职员们都放了假,关门一天。但再怎么没人,也不该由老板去跑这个腿呀?

柏松南却径直拿过放在一旁的大衣,说了句“我买”,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他走后,店长没等多久,就迎来了董西一行人。

董西从车上走下来,是一辆酷炫的银白SUV。与一般女性不同,相比于奥迪、甲壳虫那样娇小精致的车型,她更喜欢 SUV 这样的越野车型,底盘高,安全性强,也能放下体积较大的摄影器材,非常实用。

董西穿着厚厚的棉袄,脸上还戴了个口罩,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关上车门,董西先抬头看了一下奶茶店的招牌,店名是“可可西里”,她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只觉得是个奇怪的名字。

走进店里,店长很快迎了上来。

“您好,是董小姐吧?”

董西客气地和他握了下手:“你好,我是你们聘请的摄影师,这是我的助理,美缘和高孝。”

两人微笑着同店长打了个招呼。

店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怎么办呢?我们老板刚刚出去采购东西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董西左右看了看店里的装潢,随口答道:“没事。”

柏松南看着人挺硬汉,没想到审美这么清奇,整个店内的设计都是粉嫩无比,看着就少女心满满。身后的美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平素最喜欢这种公主风,此时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眼里的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坐在店内的沙发上来千八百张自拍发朋友圈,只是迫于董西的气场才暗暗抑制住自己的雀跃心思。

董西倒是不置可否,只说:“你们这店还挺粉嫩的。”

店长笑了:“董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奶茶店主打的就是这种初恋风格,目的是让人一进来,就能怀念起自己曾经的初恋。”

美缘一听,掐着边上高孝的手臂小声道:“好梦幻啊!”

董西倒是没觉着梦幻,只是不合时宜地想着,如果客人不止谈过一段恋爱,那她带着现任过来,在这家店里怀念自己的初恋?这岂不是很尴尬?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否则美缘一定会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好像在责备她没有少女心。

不过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她都是即将迈入三十大关的人了,哪里还来一颗少女心呢?她的那些少女绮思,早就化作离离草原上的一把枯草,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店长见董西不说话了,又来问她:“董小姐,您知道我们店里的宣传语是什么吗?”

董西自然是不知道的,只得摇了摇头。

店长莞尔一笑:“风在可可西里,而你在我心里。”

这么旖旎的一句情话,从胖胖的店长嘴里说出来,其实是有些违和,但董西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弦仿若被撩拨了一下,带起阵阵让人心颤的余音。

这感觉来得玄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因何而起,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多作细想。

美缘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子,此时再压抑不住自己活泼爱笑的天性,叽叽喳喳道:“啊!这个我知道!之前还入围了微博最美情话榜前十名。”

店长自豪地点了点头:“那可不,是我们的店长写的。”

刚一说完,就听见门口一阵风铃轻响,转过头去看,是柏松南提着一篮子明黄的柠檬回来了。

今年 Z 市的冬天尤其冷,虽然不至于下雪,气温却极低,裹挟着凛冽的西伯利亚寒流席卷而来,简直冻得人鼻子都要掉了。

这么冷的天气,大家都恨不得把脖子埋到胸口里,柏松南却依然身姿挺拔宛若一棵松树,脖子上连围巾也没系,光溜溜的,露出好看的喉结,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一阵寒战。

他拉开玻璃门,目光澄澈,视线准确地落在董西身上,薄唇微张,依然是一声熟悉又毫不客气的“董西”。

董西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心中不禁奇怪起来,她裹得跟个熊似的,还戴着个巨大的口罩,估计她妈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她,那这位萍水相逢的柏先生,是怎么做到一眼就认出她来的呢?

而且,她又忘了问贺维为什么把她的曾用名告诉他了。

4

柏松南进到店里,店长识趣地接过他手中的那篮柠檬,走进了后厨。

董西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柏先生。”

话语之间带着感冒特有的鼻音,瓮瓮的,柏松南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紧了眉心问道:“你感冒了?”

董西以为他是嫌自己戴着口罩说话不太礼貌,只好把脸上的口罩拉了下来,一张遍布着星星点点的脸立即暴露于人前。

她态度谦逊:“柏先生别介意,前天过敏了,怕吓着人才戴个口罩的。”

说完,她就想重新把口罩戴上,却听见柏松南说:“别!”

董西望过去,只见他颇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继而对她说道:“别戴了,吓不着我,你别捂坏了。”

董西挑了挑眉,也不再坚持,毕竟口鼻不透气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老板到了,很多话就好说了。柏松南带着董西在店里四处转了转,高孝在后面跟着记录。

董西一边看一边向柏松南比画道:“这里我将会摆上一束麦穗干花,这里会放上芦苇干花。

“冬天适合温暖明净的风格,我见过模特的照片,她的五官太过明艳,建议拍片的时候可以穿针织衫、毛线衣,以明黄、米白色为佳,妆容不要太过浓烈,淡妆即可。”

柏松南盯着董西的侧脸听得认真,还时不时地点点头。

突然,董西偏头问道:“你有猫吗?”

“什……什么?”柏松南被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得卡了壳。

“猫,抱着猫拍摄,这样拍出来的效果会更好些。”董西解释道。

“白猫可以吗?胖得像猪的那种?”

董西想了想:“橘猫比较好,白猫的色彩不太饱和。”

柏松南道:“那我想想办法。”

董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没有也没关系。”

董西跟着柏松南四处转了转,确定该说的都说了。等高孝记录完,她打开手机一看,满意地道:“明天天气很好,有太阳,你看明天中午怎样?如果可以,一个下午就能拍摄完,也不耽误你做生意。”

“没问题。”柏松南点点头。

董西收拾了下东西,同柏松南告辞:“那么,柏先生,我们这就回去了。”

柏松南张了张嘴,哑然半晌,最终说道:“就走吗?”

听得董西又皱了皱眉头,这人真的是自来熟吧?正事说完了她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蹭顿晚饭吗?

她正在考虑用什么话回他,就听见他突然开口说道:“留下来,吃份甜品再走吧?”

董西闻声抬头,看见柏松南垂眸望着她,眼神里……竟然含了点儿期冀?

这可真是无稽之谈了,董西怀疑自己是昨晚发高烧把脑子烧短路了,才冒出这样一个无厘头的想法。

身旁的美缘神色期待,董西也狠不下心做出克扣孩子口粮这样的缺德事,只得礼貌道:“好的,麻烦你了。”

柏松南一听董西没有拒绝,露出个笑容来,对她说:“麻烦等三十分钟。”

随后,他就掀开帘子进到后厨去了。

董西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拿着单反相机拍起店内的陈设来。

“风在可可西里,而你在我心里”果然是这家店的宣传语,随处可见,连装奶茶的杯子上都印着这句话。

可可西里,董西知道,是横跨青海、西藏、新疆三省的一个自然保护区,天高地迥,猛禽成群,曾经是她十分向往的地方。在她大二那年,她为贺维拍摄了一组校园写真,成功把贺维捧上了校园甜美女神的宝座,她也因此赚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拿到钱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张去西宁的机票。从西宁到可可西里,路途几经辗转,可当她真正踏上那片广袤的大地时,她又觉得旅途中所有的艰辛劳累,都是值得的。

一家粉嫩的奶茶店,取名为“可可西里”,有些怪异,却又透出了几分唯美。

三十分钟后,柏松南果然出来了。但尴尬的是,他只做了一份甜点,美缘和高孝面面相觑,好在店长是个有眼色的,立马端出了之前就做好的慕斯和拿破仑蛋糕。

柏松南做的是一个纸杯蛋糕,松软的戚风蛋糕上面缀着天蓝色奶油,还撒了很多彩糖针。

董西十八九岁的时候尤其钟爱这样的甜食,但随着年岁渐长,她也开始去约束自己。这样精致的小甜点,平时一个月她也只会吃两三块。

董西接过柏松南递给她的勺子,挖了一小块,刚放进嘴里,甜美的味道就在她舌尖上悄然绽放,味蕾得到了极致的享受。柏松南还在等着她的评价,她吞下口中的蛋糕,说道:“好吃。”

他露出个笑来。

董西最终还是破戒了,一个纸杯蛋糕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甜点了,她想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早已吃遍大江南北的贺维这么推荐这家奶茶店了。

吃完甜点,董西一行人正式告辞。走之前,柏松南还送了他们一人一份奶茶店的特色茶包。

可可西里奶茶店的包装袋十分有特色,除去宣传标语外,还有一个非常可爱的Logo,是一个短发女孩儿吸奶茶的模样,她吸得用力,脸都变形了,脸颊向内凹进去,嘴唇几乎噘成了鱼嘴的形状。

和他们的宣传语一样,怪异又可爱,不知道背后有什么来由。

Chapter02我没把你的曾用名告诉他啊

1

第二天下午,果然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人们常说摄影三分靠技术,七分靠光影,而有的时候自然光远比补光灯打出来的光要清透。寒冬腊月里,碰上一个晴朗天可不容易,所以只能说柏松南运气是真的好。

董西将车开到可可西里奶茶店门口时,柏松南已经等候她多时。

也许是为了拍照方便,她今天穿得很休闲,上身是一件军绿色派克外套,内搭米白色粗麻花毛衣,下身则是一条烟灰色的牛仔裤,脚上还套着双黑色小牛皮中筒靴,靴口收得紧紧地,勾勒出细细的小腿肚,从车上下来时,一双腿笔直纤细,煞是惹眼。

柏松南走到她面前问:“吃过午饭了吗?”

董西点点头,表示自己吃过了。她绕到车子后面,打开后备厢,里面满满的都是摄影器材。

柏松南刚想去帮她,却见她径自一手提起了三脚架,一手拎着相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美缘看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惊讶,笑着打趣道:“怎么啦,柏老板,被我们西姐吓到啦?哈哈哈,你别惊讶,她可是翻过喜马拉雅山的女人呢,哈哈哈哈哈……”

还没等她“哈”完,柏松南就大步跨上前,接过了董西手中沉重的设备。董西似乎是有些惊愕,但也没说什么,耸了耸肩,又折回来继续拿其他的东西了。

等把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好后,距离和模特李清溪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李清溪是个小网红,半年前因为拍摄了一个小视频一炮而红,长得浓眉大眼、俏鼻小嘴,因为酷似范冰冰,所以在网上还得了个“小冰冰”的称号。

柏松南开奶茶店开得佛系,他总觉得一家奶茶店有吃有喝就可以了,没必要去搞宣传营销。所以连当初选店址时都没考虑过入驻商场,而是选择开在一条老旧居民街里,像是要亲身印证“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人间至理。

他是随性而为,奈何有个好管闲事爱凑热闹的妹妹。他妹妹赵敏敏觉得他把店开在老街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接送孙子上下学,或者遛遛狗跳跳舞的老头儿老太太,那不出三个月绝对会倒闭的呀。

于是,她找朋友请新晋网红李清溪为他的店拍摄了一组宣传照。天下网红本是一家,李清溪这组照片一发到网上后,马上又吸引了贺维去拍了个探店小视频。这样子一传十十传百,网红带动消费的力量还真不容小觑,可可西里奶茶店的生意很快就红火了起来。

不过上次那组宣传照还是在夏季的时候拍的,可可西里奶茶店每个季节都会推出特别的时令饮品,所以这次也是想赶在年前拍摄新的宣传照。奈何李清溪这段时间水涨船高,人红架子也大了,一干人等了她三十分钟,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柏松南等得实在不耐烦,微微侧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董西,心里浮上一丝歉意。而后,他直接一个电话给李清溪打了过去,说再不来就不用来了。好在李清溪也并没有放着钱不赚的意思,二十分钟后,她终于赶到了。

这个大冬天还光腿穿个短裙的女孩儿一走进店里,董西的太阳穴就猛地跳了一下。

李清溪倒是听话地穿了一件毛衣,却很有个性地选了件荧光绿的,上面还缀着两三个挤眉弄眼的巫蛊娃娃,随着她走路的步伐一颠一颠地摇晃着,路过董西时,像是在和她点头问好。

李清溪一进店,就冲向柏松南来了一个熊抱,嘴里热情地喊道:“南哥!”

柏松南轻而易举地把她推到一边。

李清溪倒也不介意,背着手笑嘻嘻道:“怎么了?还真生我气了呀?”

柏松南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准时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

李清溪满脸无所谓:“随便喽,我初中文凭,没文化嘛。”

“这是素质问题,不是读书多不多的问题,小学生都懂。”

“我是小学生呀,”李清溪娇笑着晃了晃脑袋,“我是你一个人的小朋友。”

听到这句话,柏松南竟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董西,然而董西并没有什么表情,而是拿着手中的相机专心地在调试。

他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她可能没听见。”

他侧过身子,把李清溪扯到董西面前,说:“向摄影师问个好。”

董西闻言抬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而李清溪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抱着的双手一动不动。

“对不起啊,小姐姐,我新做的指甲,怕刮坏了呢,咱们就不握手了啊。”

话是这样说,李清溪脸上却不见任何抱歉的神色。

董西倒是无所谓,做摄影这一行的,有时候就是会碰上很多奇葩顾客,不仅要求一大堆,脾气急了还骂摄影师技术菜,一个好好的日系写真,非得加上阿宝色滤镜,连狗看了都吓得大叫。

现在这个只是不愿意握手而已,在董西看来就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美缘和高孝跟着她见惯了大风大浪,对此也是处变不惊。

唯独柏松南不满李清溪这态度,黑着脸训道:“会不会打招呼!”

李清溪对他歪嘴瞪眼,咧出了一个鬼脸给他看。

一旁的董西打量了李清溪半天,突然开口说道:“你的妆要卸掉。”

李清溪一愣:“你说什么?你让我卸妆?”

董西还未来得及再说一遍,店里又突然闯入一个人,这人一路风风火火的,嘴里还在嚷着:“卸不得,卸不得呀!”

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跑得脸红脖子粗的,还没好好喘口气就赶紧把手中的饮品递给李清溪。

“给,姑奶奶,榛果拿铁,跑了三站地才给你买到。”

说完,他又对董西讪笑:“这是摄影师是吧?你好,我是溪溪的经纪人。”

董西皱了皱眉,主要是她也是“西西”,和人撞名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愉快。

李清溪的经纪人继续对董西说:“溪溪她真不能卸妆,反正镜头吃妆嘛,到时候拍出来也不会显得妆很浓的。”

镜头吃妆是有的,但一家主打初恋怀旧风的小清新奶茶店,你化个挑眉和欧式大双眼皮是不是就有点不合适了,眼尾还贴那么多亮片,别说镜头吃妆,就是镜头吃人也没办法消除你这一身浓浓的夜店小马达风格啊。

董西有些惆怅,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贺维来蹚这浑水。

李清溪也头头是道:“是呀,小姐姐,女人还是要打扮自己的,成天素颜,哪里会有男人爱的啦,哈哈哈……”

此话一出,成天素颜的董西和美缘瞬间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美缘更是隔空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柏松南不理会李清溪的神经兮兮,直接一锤定音道:“去卸。”

李清溪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去卸,别逼我动手。”

李清溪的经纪人急得满头汗:“卸不得呀,南哥。”

柏松南言简意赅道:“卸不了就走人。”

李清溪瘪嘴半晌,最终还是冷笑着道:“行,我卸,到时候可别吓着您,金主爸爸。”

卸了妆的李清溪其实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相反,没化妆的她比化妆还要好看几分。化了妆的她看着要老上五岁,可当她一旦卸去脸上铅华,独属于二十出头的女生的清丽和生气一下子就呈现了出来,皮肤像沁着露珠的水蜜桃一样,是任何粉底 BB 霜都无法涂抹出的效果。她的经纪人又有一双巧手,给她描了微微下垂的眼线,冲淡了原本她明艳五官带来的媚俗感,显得楚楚可怜。

董西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

拍摄终于得以开始,高孝拿着补光板为董西打光。然而他们还是太过天真,虽然李清溪乖乖卸了浓妆,却又开始在别的事上作妖。

“哎呀,小姐姐,你拍我左脸吧,我左脸比较上镜。”

“小姐姐,我花粉过敏的呀,什么?这是干花?干花也过敏。”

董西放下相机,无奈地说:“李小姐,请不要噘嘴瞪眼,自然点儿就可以了。”

“可是我平时拍照都这样拍呀,我粉丝都说好看呢。”

“不会拍就别拍。”站在后面旁观的柏松南突然开口。

“就是就是,”李清溪一脸得意扬扬,“小姐姐,不是我说,你要是没技术就别来混这口饭吃嘛。”

美缘听了火冒三丈:“你说什么呢!”眼看着她就要冲上去挠花李清溪的脸,高孝一把拦住她。

董西没说什么,只是掀唇露出了一个冷笑。

“我是说你不会拍就别拍。”柏松南走上前,目光紧盯着李清溪,显然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你要我走?”李清溪指着自己反问。

柏松南仅剩的耐心全无,嘴角一扯,讥诮道:“你听不懂人话?”

一旁李清溪的经纪人赶紧来打圆场:“南哥南哥,冷静,我们溪溪是有点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个女生计较。”说完又转头招呼董西,“来来来,摄影师,准备开拍。”

尴尬的是,柏松南和董西都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一丝要顺着台阶下的意图,只是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和李清溪,仿佛是在等他们赶紧收拾铺盖滚蛋。

经纪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往李清溪也因为这任性刁蛮的脾气得罪过不少合作方,可大部分都是只要他这么说了,李清溪再柔顺地低个头,对方也就给个台阶下了。

可是他忘记了,柏松南不是以往任何一个合作方,甚至看着还十分不好说话。

果然,柏松南已经阴沉了一张脸。他动怒的时候,其实特别能唬人,一般人都不敢去招惹。

李清溪已经被他吓得哭了出来,她抬头,泪眼婆娑地说:“南哥,你真的让我走?”

柏松南没说话,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经纪人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

“柏老板,我们可是签了三年的合约,你这样是要付违约金的。”

柏松南满面嘲讽:“呵,付就付,少了一个子儿我跟你姓。”

经纪人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李清溪抹着眼泪抽抽噎噎道:“我不要你的钱,我错了,我就是看你一直在看这位小姐姐,心里不舒服,才发脾气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一众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柏松南和董西身上来,尤其是美缘,董西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她那探照灯一样的目光,洒在她的后背上,就像是要灼出一个洞来。

李清溪年纪小,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八岁,比董西小了十一岁。她只当李清溪说的小女生气话,并不多作计较。

“胡说些什么?”

柏松南满脸严肃地说,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李清溪最终还是被经纪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模特没有了,董西这个摄影师自然也要告辞。

柏松南对她道:“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费用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董西回头打量他半天,甚至还对着他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站在取景框里的高大男人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她这一番动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片刻后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左侧虎牙仿佛在闪着光。

董西利落地按下了快门。

“柏先生,做我的模特吧,我想你能胜任。”

她清冷的嗓音,从漆黑的相机后面传来。

2

拍柏松南就省事多了,毕竟他没有什么上镜一定要左脸的臭毛病,董西要他摆什么动作,他就摆什么动作,听话得很,顶多就是有些镜头不安症,看着有些紧张和不自然而已。

董西举着相机,边拍边说道:“我十八岁那年和我妈吵架了。”

柏松南:“嗯?”

“我妈被我气得夺门而出。”

柏松南:“???”

董西换了个姿势,面无表情道:“从此我家没有了门。”

柏松南:“……”

两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董西是说了个冷笑话,偏偏还是用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董西赶紧按下了快门。

这样一打岔,柏松南总算不再紧张。“咔咔咔”的快门声不断响起,董西很快就拍摄了两百多张,只等着回去精修,再选几张作为宣传照。

收拾好设备,柏松南送他们到门口。

“我送你们?”

董西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开车来的。”

柏松南一时还真忘了这茬,帮忙把所有东西都装进宽敞的后备厢后,他站在店门口目送着董西一行人离去,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要是她的车子突然坏了就好了,他在心里偷偷地想。

做摄影这一行,其实只是表面光鲜而已。董西朋友圈里的那些人,看着她天南地北到全世界旅游,都艳羡不已。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件多么累的事,巴西热带雨林里多蛇虫鼠蚁,她穿着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不但身上扛着笨重的摄影器材,还得时时刻刻担心自己陷进沼泽地。不仅如此,旅途过程中还有各种突发的危险性因素,国外枪支合法,从英国至摩洛哥,在路上她不知道被黑车宰过多少次,她又是个刀比着脖子也不肯服输的破烂性格,为此还真有几次危险万分的时刻。

但无论如何,对于董西来说,说起摄影最辛苦的,还是后期。

拍片一时爽,修图修到吐。

每次接完单之后,她总有一段深居简出的日子,什么也不做,只窝在家里修片。

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有她一个人,现在收了美缘这个徒弟,多多少少也能帮她一点。高孝天生一个莽夫,扛器材举补光板这种力气活儿还可以,修片一点也不行。

凌晨一点多,美缘还在董西家的小书房里修图,两人占据着桌子各一方,偶尔有交谈。

熬到深夜,美缘有些困了,便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董西坐在电脑前对她说道:“困了就去睡。”

美缘拍了拍脸,强打精神道:“我没事的,西姐。”

董西见美缘坚持,也不再劝,起身去厨房泡了两杯黑咖啡。

她一向不喜欢喝咖啡,就算要喝,也会放很多糖。唯独在熬夜修图时不同,是硬逼着自己喝下去,毕竟咖啡因的提神效果是最好的。

美缘接过董西递来的白瓷杯,抿了一小口,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她西姐泡的咖啡,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好不容易等到嘴里的味道散去,美缘的睡意也一扫而光。她看着电脑里柏松南的那张帅脸感慨道:“西姐,这个柏老板,人长得是真的帅啊。”

董西正巧也喝了一口咖啡,苦得她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根本没心思搭理突然犯花痴的美缘。

美缘也没指望她会搭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是真的帅,脸上没有一点瑕疵,我最喜欢给这样的人修片了,省事儿。不像以前有些顾客,光是磨皮修图就得建十几个图层,把我给累死了。”

“而且,”她脚上一蹬,电脑椅就带着她滑到了董西身边,笑道,“他人好,更重要的是,西姐,你不觉得他对你尤其好吗?”

董西正聚精会神地修片,闻言非常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真的真的,你看啊,那天他说要请我们吃甜品,结果他只给你一个人做了。一个老板不至于这么小气吧?那肯定是因为当时他只想到了你。”

美缘认真地看着董西,那眼神无比狂热。

董西无法忽略她这么热切的视线,只好转过身来听听她到底还有什么歪理要说。

“还有啊,今天他还为了你,赶走了李清溪那个‘作精’呢。”

董西终于做不到无动于衷,像看智障一样地看着她:“是他自己要赶人走的吧?关我什么事?”

“是他自己赶的没错,可他为什么要赶呢?要知道现在李清溪这么火,他毁约简直是得不偿失啊,还不是因为李清溪对你不尊敬。”

董西一脸真诚地说:“我觉得你可能不适合做摄影师,你适合去写小说。”

美缘还要开口争辩,却被董西一脚踢回了自己的电脑前,董西冷酷无情地道:“赶紧修,不想做了就滚回房间去睡觉,哪来这么多梦话?”

美缘“嘤”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趴在桌上去修片了。

美缘不再说话,房间里就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笔画过数位板时发出的细小“沙沙”声。

董西的病还未彻底痊愈,没有以往熬夜的精神,一口咖啡下肚没多久,效果很快就过去了,那么苦涩的咖啡,她又实在是没有勇气去喝第二口,渐渐地,拿着笔的手就慢慢地停了下来。

睡意蒙眬之中,看到的是柏松南的照片,正好是他被她那个“夺门而出”的冷笑话逗笑的那一张。

照片里,柏松南穿了一件极为宽大的白毛衣,衬得他肩膀宽厚。毛衣又容易让人显得眉眼温柔,就算是他略带侵略性的长相,在白色毛衣的映衬下,也让五官柔和了下来。

他坐在可可西里奶茶店的落地窗前,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头发上,他被她一本正经的冷笑话逗到,从眼尾到嘴角都流露出愕然的笑意,露出了左侧那颗稍显稚气的虎牙。

董西迷迷糊糊地想,美缘还是没说错的,柏松南确实长得不错。

三秒之后,“砰”的一声轻响,美缘看到一向有着钢铁般顽强意志的西姐,倒在了桌子上,听她的呼吸声,应该是进入甜美梦乡了。

董西这一修片就是好几天,一直待在家里没挪过窝,饿了就点外卖或者泡泡面,电话除了外卖小哥打来的一概不接。等所有事项全部完成时,她和美缘的眼下都挂着青黑的眼圈,人不人鬼不鬼的,仿佛刚刚从非洲难民营里爬出来的。

美缘反手捏了捏自己的颈椎,痛苦道:“好累啊!这样没日没夜修图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董西安慰她:“加油,再熬个十年八年的,你就出师了。”

美缘: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呢。

董西登录自己的工作微信,把文件打包发给了柏松南,又站起来拍了拍美缘的肩膀。

“行了,你去房间睡会儿。”

美缘打着哈欠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回家再睡吧。我要再不回去,估计我妈就要提着两把菜刀杀到你家来了。”

董西点点头:“嗯,那行,你回去小心点,打个车,我就不送你了啊。”

“西姐,你不睡觉吗?”

“不了,我要去健身房。”

美缘顿时对董西佩服得五体投地,竖着大拇指对她说道:“姐,我真服了你,三四天没睡个囫囵觉,你还有力气去健身房撸铁。”

董西没好气:“要你平时多锻炼,做摄影师最重要的就是体力好,你要是还举不起杠铃,下次出去就不带你了。”

美缘没骨气地表示妥协。

美缘离开后,董西也收拾好了装备打算去健身房运动一下。董西常年生活自律,除非修片加班,平时很少熬夜,每周健身三到四次,出差时也会带着瑜伽垫,做做平板支撑。所以虽然她看着瘦,但并不纤弱,身上全是紧致富有弹性的肌肉,小腹上甚至还有着一道诱人的马甲线。

不过她这趟健身房,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她接到了来自母上大人的一通电话。

不出意外,一摁下电话,首先就是一通狂轰滥炸。

董母在电话那头责骂道:“你怎么又不接电话?手机买了是让你当摆设用的吗?妈妈的电话也不接,关西,我看你是要上天了?”

董西一句话也不吭声,任由她妈在耳朵边骂。

“你是不是又熬夜搞你的照片去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家不要老是熬夜,对皮肤不好的,你自己多大岁数了你不知道吗?非得老得跟我一样快才开心吗?你那张脸还要不要的?一天天的连护肤品都不抹,穿个白卦儿牛仔裤,不好好打扮下自己。把你生得那么高有什么用,你看看哪个男人喜欢你这种?难怪人小傅不要你了。”

董西皱眉:“妈!”

“妈什么妈!难道不是这样?人家条件那么好,博士毕业,在三甲医院当主刀大夫,人又长得斯文,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哦哟,到手的如意郎君都能被你放跑了。

“掰了也不和我说,我还打个电话去邀人来家里吃饭,人家小傅是个有教养的,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你俩分手了。你说你搞出这样的事,让你妈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董母越说越气,到最后气不打一处来,叹出一口气:“你啊,随了你那没心肝的爹。”

董西无语望天,心想她妈又要来了。

你随了你爹!

你怎么跟你那死鬼老爸一模一样!

你看看你这一脸倒霉样,和你爸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类似的陈词滥调,董西从小听到大。尤其是自她高考完后,关女士和她爸爸各走各的独木桥后,听到这些话的频次就呈几何指数翻倍暴涨。

关女士和她爸爸彼此嗟磨了十几年,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怨偶,离婚了也放不下心中的那些怨恨。前夫远在天边,她一腔恨意就转移到了近在眼前的董西身上,先是看不得董西冠的前夫的姓,给女儿改了姓,随她姓关,随后又瞧不上董西三句话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哑巴性格,回回都得指着董西的鼻子骂,到最后,连董西的平胸,她都觉得是遗传了前夫,让她看得肝火旺盛。

说到最后,董母也说累了,用一句话结了尾:“回来吃饭,顺便去接一下你弟。”

说完,董母也没问董西的意见,直接挂了电话。

董西重重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

半刻钟后,她还是拿过桌上车钥匙出了门。

开到半途的时候,董西想到自己的车子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清洗过,要是母亲看见了,怕又要说了,便只好拐去了附近一个修车行去洗个车。

车子停在外面,董西下车走进去,刚进门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员工就走了过来。

旁边椅子上还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男人,戴着眼镜,长得斯文白净,正面对着一辆越野车。卫衣男人看到董西,微笑着点了点头。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员工问她:“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你好,请帮我洗一下车。”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窸窣声响,一个人突然从越野车底下滑了出来。

董西这才发现,原来车子底下还躺了一个人,难怪卫衣男人之前是面对车子坐的,怕是在和车子底下的人说话。

“董西?”

这两个字一传到耳朵里,董西先是下意识地眉头一皱,再去看地上的男人,原来是几天之前才见过的柏松南。

她也有些惊讶,琥珀色的瞳孔里,折射出惊奇的光彩来。

“柏先生?”

她不无讶异地出声。

3

“所以,这是你朋友开的,你有时候会过来帮忙?”

董西手里拿着瓶养乐多,坐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柏松南。

养乐多是柏松南非得塞给她的,椅子则是之前那个卫衣男人坐的那一把。柏松南巡视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把像样的椅子,只有他朋友屁股底下的稍微好些,于是干脆把男人赶走了让给董西坐。

他自己则站着一旁,擦了擦脸上的汗。

刚才修车修得太热,柏松南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背心,蓝色工装服系在腰上,显得腰线紧绷,一身的腱子肉因为覆盖着汗水亮晶晶的。

董西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柏松南见她仰头仰得吃力,刚想弯下腰,这家修车行的老板,也就是他的朋友提着两把塑料椅过来了。

柏松南顺势一坐,董西终于得以平视他。

“对,这家修车行就是他的。”柏松南一指旁边坐着的男人。

男人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斯文俊秀,看着实在不像是一个开修车行的人。

他对着董西温和一笑道:“你好,我是江山,南哥的朋友。”

董西也对他礼貌地笑了笑:“董西。”

江山点了点头:“董小姐。”

董西满意于江山的进退有礼,即使互通了姓名,依然是客客气气喊她一声“董小姐”,而不是像柏松南一样,一口一个“董西”,听得她条件反射地皱眉头。

董西刚想冲江山笑一下,包里的手机却响了,她以为是她妈在家里等得不耐烦了来催她,拿出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

讲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在那边说道:“您好,请问是董是的姐姐吗?”

董西眉头一皱:“是。”

“哦,您好,董小姐,是这样的,我是您弟弟学校的辅导员,现在董是在这边出了点儿事,您看您能过来一趟吗?”

“没死吧?”

辅导员:“没呢……”

董西面无表情地说:“老师,要是他犯了事儿,您教育他就行,要是别人犯事儿,您让别人教育他,能打能骂,我们不找你们赔钱,您看着点儿,留他口气就成。”

辅导员:“……”

那头董是像是听到了,抢过辅导员的手机,气急败坏地大吼:“董西,你不是人!你来不来!你不来我就告诉咱妈!告诉咱爸!”

董西说:“那敢情好,麻烦你快点儿告诉他们吧。”说完就要挂电话。

辅导员预料到了,赶紧抢在她挂断之前说道:“董小姐,您看您还是过来一趟吧,这边其他同学的家长也过来了,你们来协商一下,不然学校也不好办。”

他这话说得恳切,董西面冷心热,平时最受不了别人拿软刀子戳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最后只好妥协道:“那行,我马上就过去。”

董西挂了电话,站起身,问江山:“江老板,我的车洗好了吗?”

江山说:“不知道啊,我给你问问。小吴?小吴?”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员工跑了进来。

江山问:“董小姐的车洗好了吗?”

小吴答道:“洗……没呢,还没洗好。”

董西一脸怀疑:“还没洗好?”

小吴苦着脸说道:“董小姐,您的车……比较难洗。”

董西相信了,她这车跟着她上山下海的,下雨天走泥泞山路都是家常便饭,可能确实难洗了一点。

柏松南站起来问她:“你要干什么去?”

董西随口一答:“教训熊孩子去。”

柏松南:“……”

“那我送你过去?”

董西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

江山笑着劝她:“董小姐,你就让南哥送你去吧,我听你电话里好像还挺急,你这车估计还得……小吴,董小姐的车还要多久?”

“呃……三十……不,四五十分钟吧。”

三个人的视线又转移到了董西身上。

董西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麻烦了。”

柏松南眼神闪烁了一下,问道:“介意我去洗澡换个衣服吗?”

说完,柏松南又像是怕董西拒绝,赶紧补充道:“很快的,五分钟就行。”

五分钟对于四五十分钟而言,连零头都够不上,董西当然不会拒绝。

五分钟后,柏松南真的准时下来了,他穿了一件灰色呢子大衣,衣冠楚楚,挺拔英俊。

这人还真的挺帅的,董西暗暗心想。

柏松南走到董西面前,对她说:“走吧。”

两个人一起走出修车行。

江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出大门,小吴吞吞吐吐半天,内心好奇得快要疯了。

江山转身看到了,目不斜视地道:“想说什么?”

小吴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马问:“老板,董小姐的车明明就快洗好了,您为什么不让我说啊?”

刚刚那眼神,他觉得他只要一个字没说对,他家老板就会马上把他做成一个人肉千斤顶。

江山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对小吴说:“南哥想送她嘛。他想送,我们就要创造条件让他去送。”

烟雾缭绕中,江山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切,他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半眯着眼睛道:“做兄弟的,就是这样。”

小吴点点头,似懂非懂。

董西的弟弟小她八岁,今年在读大三,名字虽然叫董是,但完全跟“懂事”沾不上边,取得一点也不写实。董是人长到二十来岁,脑门儿上就是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社会败类”,斗鸡走狗,无所事事。从他出生到现在,幼儿园的时候抓前桌小女生的辫子,小学的时候掀女生裙子,初中就扯女生内衣肩带,董西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知道帮他收拾过多少回烂摊子。搞得董是已经养成了习惯,出门在外,但凡惹上了什么事儿,都是一句雷打不动的“找我姐”。

董西和柏松南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董是的学校,进了学工办,才知道董是犯了什么事。

这小子,竟然跑去睡女寝!还被抓了个正着!

听说辅导员把门敲开时,他还光着个胸膛睡得正香。

董西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董西在学工办外面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当时就想抬脚走人,让董是自生自灭,却被眼尖的董是正好看到了。

董是那时坐在办公室里面,对面是那个女生和她的妈妈。女生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捶着自己的女儿,女生低低地垂着头,也不还手,乖乖地任她妈打骂。

女生妈妈大概是被女儿这副样子搞得心力交瘁,又去打董是,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哭骂着:“你个浑小子!带坏了我女儿!带坏了我女儿啊!”

董是的头发被她抓着,后脑勺火辣辣地疼,像是头皮都要被撕下来了。他伸手去扯,可一个正处于悲痛之中的母亲的力气是巨大的,他一时竟挣脱不得。

狼狈之中,他看到了董西正准备离开,马上大喊:“董西!董西!你不准走!你还是人吗?董西!”

一办公室的人马上看了过来,董西没办法,辅导员也来劝:“董小姐,您看您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就得进去是吧?

董西叹出口气,她这辈子是欠了董是的吧。

柏松南一脸关切地问:“没事吧?你要怎么办?”

“没事。”

董西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随着辅导员进了办公室,柏松南也跟着她进了门。

董是的脑袋还在那位妈妈手里,一看她进来,他顿时如蒙大赦,喊道:“姐!姐!快来帮我!”

女生妈妈一听,手松开了,转身打量了一遍董西,狐疑道:“你是这小子的姐姐?”

董西诚实道:“是,但爸妈离婚了,他是跟着爸爸的,我们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

“董西!你不要脸!”董是痛骂。

女生妈妈不管这么多,直接对董西说:“你弟……在我女儿床上,你们家是怎么教儿子的?小小年纪就欺负女生?”

董是一脸愤愤不平,站在墙角小声反驳道:“这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好吗?”

董西听到了,甩给董是一个凌厉的眼风,幸亏女生妈妈在专心控诉,没听到他这句话,否则又是一场大战。

董西这几年在外漂泊多了,这一招很是炉火纯青,唬得董是老实了一些,但嘴里仍在碎碎念着什么。

等到这位妈妈一番字字泣血的长篇控诉一说完,董西首先就真诚地道了歉。

她背脊挺得极直,却弯下腰,给女生妈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柏松南看着她的背影,手上的青筋一瞬间绷紧。

董是不满的碎碎念终于停了下来。

“对不起。”

停留了三秒钟,董西直起身,问道:“那这件事您想怎么解决?”

办公室内的众人一看董西这么乖乖地给对方家长道歉,便知道她是个讲道理的。

辅导员走到董西面前,为难道:“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是想让董是写个检讨书,然后学校再给他记过。”

董西说:“那写啊。”

“问题是……他不写。”

董西看过去,放在桌上的纸上果然只写了“检讨书”三个大字,其余一片空白。

董西走到董是身边,直接把纸笔往他面前一拍,斩钉截铁地说:“写。”

董是红着眼一脸倔强:“我不写!丢人!”

董西:“……”

少年,你都光着身子被辅导员掀了被子了,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董西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温声道:“你是想要我打到你写是吧?”

她抬眼盯着董是,眼神阴恻恻的,暗含威胁。

董是无比熟悉董西这样的眼神,董西从小就不喜欢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即使生气了也不会闹得脸红脖子粗,只是表情淡淡的,唯独眼神吓人得很。她不动声色盯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脖子那里凉飕飕的。

这样的眼神数董是收获得最多,而且在这个眼神背后,往往是一顿毒打。

说出来也不怕丢人,从小到大,他打架就没打赢过董西。

回想起那些年被董西支配的恐惧,刚才还梗着脖子死不低头的董是顿时就怂了,脖子一缩,抓起笔乖乖地写起了检讨。

女生妈妈怪笑一声:“呵,写个检讨就完事儿了是吧?你们学校就是这么办事儿的?这小子,你弟弟,进了我女儿的宿舍,睡了我女儿的床,他是个强奸犯!他要被拉去枪毙!”

董是扔了手中的笔刚想站起来,却被董西一掌按下去了。

“这位妈妈,您这就说错了,”董西从容道,“董是固然浑蛋,但真要他翻窗去爬您女儿的宿舍,他也是没那本事的。”

中年妇女眉毛倒竖,指着董西鼻子吼道:“你什么意思?”

董西抱着手臂,说:“我的意思是,请您说话不要太过偏颇,双方都有错,一个巴掌拍不……”

董西一句话还没能说完,气急了的女生妈妈就已经丧失了理智,举着手中的包就要朝她砸来。董西避之不及,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眼前落下了一片阴影,董西慢慢睁开眼一看,是柏松南站到了她面前。

他个子极高,董西一米七的个头,在女生里已经是佼佼者,却还是矮了他一头。他转身扶着董西的双肩,脸上是浓浓的担心,看着董西的眼睛问道:“你没事吧?”

董西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喃喃道:“你受伤了。”

血滴滴答答地流在了他衣服的前襟上,柏松南伸手往额角一摸,一手的血。

他的额头被女生妈妈手提包的拉链划破了。

董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从包里掏出手绢,替他捂着伤口,对他道:“走,赶紧去医院!”

身后辅导员喊道:“董小姐,您看这儿……”

董西头也不回地说:“您看着办!”

一办公室的人面面相觑。

4

董西把柏松南扶到副驾驶,给他系上安全带,嘱咐道:“手绢按着点儿。”又问,“车钥匙呢?”

“兜里。董西,我们不用去医院吧?这点儿小伤……”

董西拿出他衣兜里的钥匙,关上了车门。

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柏松南还在试图说动她放弃去医院,董西以简单的两个字结束了他无休无止的废话—

“闭嘴。”

董西急起来开车开得十分猛,变道超车玩得比赛车手还溜,毕竟是在西南各种崎岖难行的盘山公路上练过的人。到最后连柏松南面色都有点不好了,她依然神色坦然自若,呼吸都没乱一下。

那镇定的样子太迷人,柏松南不免偷瞄了好几眼。

董西记挂着他的伤势,平时十分敏锐的人,倒是一点也没发现,下车后直接带着柏松南去挂了个急诊。

医生一看柏松南的伤口,笑着说:“你们这伤,好家伙,稍微来晚点儿都要愈合了。”

柏松南侧头对董西说道:“你看,我没说错吧,这是小伤。”

董西皱眉:“您没说错吧?他流了好多血。”

年过半百的医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听到董西问的问题,答道:“哦,那可能是这小伙子身体好,血量大。没事儿,去拿点儿碘伏擦擦,贴个创可贴就完事儿了。”

董西十分不满:“您没搞错吧?他流了……”

老医生没耐心了,斜睨着董西道:“我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会搞错?你要是不同意,要不你自己来?小情侣跟这儿凑什么热闹呢?别浪费医疗资源,看病的人海了去了,你这点儿小伤都来挂急诊,让那些脑袋插刀缺胳膊断腿的人怎么搞?去去去,别碍事儿。”

两个人于是被脾气不太好的医生几下赶走了。

董西见柏松南确实不流血了,干脆找护士要来了碘伏和绷带,坐在医院走廊里给他包扎。

柏松南乖乖仰着脸任她在自己额头上忙活,耳根不自觉有些发烫,手中的丝质手绢一下被他捏成团,一下又被他扯开。

他忽然开口说道:“脏了。”

董西正在一心给他处理伤口,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反问道:“什么?”

“手帕脏了。”

董西低头看了一眼,攥在他手中的手帕沾了血,一片脏污,确实是不能用了。但也没关系,不过是一块手帕而已。

她无所谓地说:“没事,扔了就行。”

柏松南赶紧道:“那我帮你扔。”

董西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一块脏兮兮的手帕而已,你扔我扔的,有什么区别吗?

柏松南冲她抿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她望着柏松南黑亮的眼眸,像只奶豹子。

董西突然觉得心有点软酥酥的,说道:“好,你扔。”

额头上的伤口被董西妥帖地包扎好了,她看着冷心冷面,处理伤口的手法却温柔细致。柏松南细细体会着额头传来的温热触感,耳根有点发烫。

我的样子会不会有点太傻了?他默默出神。

“好了。”

头顶突然响起董西的声音,柏松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摸了摸额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说道:“哦,好的,谢谢你,董西。”

嘶,这人!

怎么能每次都在她对他印象稍微好点儿的时候又来败好感呢?

董西觉得十分无语,又有几分好笑。转念一想,名字也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取了名字就是被人叫的,柏松南愿意叫,那就随他去吧。

董西对他微微一笑,正想说我们回去修车行吧,包里的手机却响了。

是她妈妈的来电。

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该打来了。

董西深吸一口气,接起了这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关女士那超高的分贝就吼得董西眉头一皱。

“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就问问你怎么回事儿?”

董西捂着手机走远了些,反问道:“我怎么了?”

“我让你去接你弟弟,结果你弟弟出了事,你牵着个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你不是和傅从理分手了?又是在哪里认识的野男人?”

董西听得心头火起,语气也不好了:“您嘴巴留点儿德吧,这么说自己女儿,也不觉得亏心?”

董母冷笑一声:“我亏什么心?要亏也是你亏,你的心在哪里?把你弟弟一个人丢在那儿,你做姐姐的,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打住,他姓董,我姓关,我和他自从你们离婚那天起,就没有关系了,我没有义务去管他的事。”

董母被她噎得没有话说,只能痛心疾首地指责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冷血?”

董西冷哼:“呵,我冷血?您也不看看您那宝贝儿子做的是什么好事!我是不想管,您要是有那份闲心,就自己去掺和您儿子的事去吧,别在这儿和我浪费时间!”

那头董母的尖叫声才堪堪冒出点头,就被董西及时地掐断了。

董西关了机,握着发烫的手机呼出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仔细观察,却可以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柏松南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认真看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董西摇了摇头,再抬起头来时,又是那个百毒不侵的董西了。

“走吧,回修车行。”

她在前面走着,柏松南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动。

董西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柏松南还站在原地走神。

她回头问他:“怎么了?”

柏松南看了她半晌,突然问:“董西,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倾泻在他俊逸的脸庞上,有一种奇异的美感。董西动了动手指,心痒难耐,觉得此刻真应该用相机记录下来。

柏松南带着董西去了城西盘龙岭。

盘龙岭顾名思义,是一座小山包。山虽不高,上山的路却十分难走,九曲十八弯,没点车龄的人不敢走,车技好的人在开车时也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然一个不小心掉入山涧,就是粉身碎骨、有去无回的结果。

董西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不禁赞叹:“这段路适合飙车。”

柏松南点头:“没错,这里一到凌晨,确实会来很多富二代赛车。”

董西难得生了点好奇之心,侧头问他:“你也会来?”

柏松南咳了一声:“偶尔来。”

“不错。”

“什么不错?”

“这样的生活很不错,没事儿飙飙车,调剂调剂心情。”

柏松南失笑:“董西,你和一般女孩子太不一样了,我妹妹不止一次说过我这是在玩命。”

“这不是玩命,”董西看向他握在方向盘上稳健的大手,“你脚下的油门踩到几分,到什么时候转方向盘,这些你心里都有分寸。所以,这其实是在掌控。”

柏松南闻言大笑:“哈哈哈哈哈,没错!”

前方一个弯道突然出现,柏松南却依然直行,到了千钧一发之时,他才游刃有余地往左打了下方向盘。那一刻,车胎离幽深的山涧似乎只剩下几毫米,两个人都被惯性带得往右偏了偏。

可董西和他都是面不改色。

他偏头对董西朗声说:“看!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董西嘴角终于攒出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个人登上了山顶,董西终于知道柏松南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盘龙岭虽然不是巍峨高山,但在这座城市里也算是登高望远了。站在山顶,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只可惜现在天色还尚未晚,不然到那时万家灯火阑珊,不知道又是一幅怎样的美景。

两个人靠着车前盖,看着远处的风景,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柏松南直起身子,好像是记起来什么,他走到车后面,打开了后备厢。原来,他还在那儿藏了一箱酒。

董西说:“给我也来一瓶。”

柏松南愣了会儿,片刻后朝董西扔了一瓶东西,董西接到手里一看,是一瓶酸奶。

董西静静地盯着柏松南。

柏松南又从车里找到一块毯子,递给她,为自己辩解道:“别瞪我啊,你不能喝酒。”

董西问:“我为什么不能喝酒?”

柏松南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闻言答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要开车吗?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咱们还是别做酒驾那种非法事儿哈。”

董西把毯子砸他身上:“毯子还是你披着吧,病号。”

柏松南转身把酒放在车上,张开毯子,盖在了董西的肩膀上,低声说:“你披着,别受凉了,我抗冻。”

董西也不再推拒,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这儿风景不错吧?”

“还行。”

柏松南低头笑了笑:“我不开心的时候,总会来这儿看看,什么也不做,就坐着,整个人就会舒服很多。”

董西斜眼看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董西,你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再好,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因为你和从前的我一模一样。”

董西冷笑了一声。

柏松南没和她计较,继续说:“你笑我多管闲事也好,笑我狂妄自大也罢,我只是不想让你在难过的时候一个人待着。”

他笑着拿酒瓶碰了下董西的酸奶瓶,抿了一口。

“谁家没有个糟心事,我还有个滥赌的爹呢。小时候,我家不是被泼油漆,就是被催债的找上门,连我这个小孩儿当时都被堵过几次校门,我妈愣是被我爸活活给气死了。”

“那现在呢?你爸还赌吗?”

“谁知道呢?他这一辈子坏事做尽,最后只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死得早。”

他冲董西露出个顽皮的笑来:“谁知道他在地下有没有赌,我给他烧的那点儿纸钱,可不够他败个几天的。”

董西没说话,山顶风大,吹得她鬓角的长发拂了满脸,她轻柔地将它们夹到耳后,极目远眺,目光宁静澄透。

半晌,她才开口说:“算不上糟心,我就是有点不甘心而已。董是一无是处,但爸妈总偏心他。我小时候考再多第一,都比不上董是数学及一次格。”

“那不是你的错。”

“那当然不是我的错,我活得比谁都堂堂正正。事实上,我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或是怎样。”

她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柏松南轻声附和:“对。”

两人再次碰了下杯。

“不过,我很谢谢你,柏……”

“都为你挂彩了,”柏松南笑着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就叫我的名字吧。”

董西也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冷意瞬间被冲淡,眼眸弯弯如新月,苹果肌粉粉的,十分可爱。

“柏松南。”她干脆利落地喊道。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

柏松南问:“是什么?”

“我第一次去你的店里,戴了口罩,你是怎么做到一下就认出我的?”

柏松南拿着酒瓶想了想,随后反问:“认出你很奇怪吗?那天店里关门,会上门的只有你们,而且你的身高也足够我认出你了。”

董西没想到他是凭身高认出自己的,但是那天自己明明是坐着的呀,不过店里那时就她和美缘两个女孩儿,他认出其中之一的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等柏松南把手中的那瓶啤酒喝完后,董西就开车载着他下了山。

先是开到柏松南的家,把车停好,董西手刚放在车门把手上,先一步下车的柏松南就开口说道:“我的车你就开回去吧。”

董西下意识地拒绝:“这怎么行?”

“这当然行,你的车我明天开去和你换,你回去吧。”

董西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车钥匙扔给他。

“成,那麻烦你了。”

柏松南弯下腰,隔着车窗对她一笑:“不麻烦,董西,我们是朋友了吧?”

董西一愣,然后点点头:“是。”

柏松南笑了,眼睛在路灯下看亮得惊人。他伸出手像是要来摸董西的头发,最后却只是拍了下车顶,说:“是就好,回去开车注意安全,我进去了。”

董西看着柏松南走进小区,随后发动了汽车。

开机不久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拿过一看,是贺维打来的,她点了免提接通。

“西西。”

“嗯?”

“你在做什么呢?”

“开车。”

“哦,我这里有个朋友,想要找你拍写真,你接不接啊?”

董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接,我说了我不拍棚子里的,柏松南已经是一个特例了。”

“不是不是,人家是要旅拍呢,去哪个地方还没想好,你们到时候可以商量商量。”

董西随口答道:“嗯,再说吧。”

“嗳,你和柏老板的关系变好了吗?你现在不叫他‘柏先生’了。”

“这有什么?”

贺维在那头大声说道:“这很有什么好不好,我和你十多年朋友,再清楚不过你了。和不熟的人就是叫先生小姐,想当初我可是被你一口一个‘贺同学’叫了两年呢。你啊,只有被你叫名字的人,在你心里才算是真朋友。”

董西心里奇怪:“有吗?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你怎么把我的曾用名告诉了柏松南?”

“曾用名?董西吗?没啊,我告诉他的是关西啊。”

“刺”的一声响,董西踩了个急刹,声音太过刺耳,连贺维都听到了,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董西看着前方,满眼疑窦,脸上表情董西看着前方,满眼疑窦,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她听见自己对电话那头的贺维轻轻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