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头讲故事 叙家常事 聊身边人《痕》(十七)

好老头讲故事 叙家常事 聊身边人《痕》(十七)

这段时间，东北战场打的火热，解放军势不可挡，街面上都在传说东北解放后，解放大军就要入关攻打平津城了。北平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国民党士兵沿着城墙挖了好多防空洞，又把城外的平房都推平了，形成了很大一片开阔地，并且在开阔地上挖满了纵横交错的壕沟，修建了大大小小的碉堡。城里的部队也是频繁调动，时常看到全副武装的队伍从大街上经过。

小明秋过“百岁儿”的那天，柳广生带来了最新战况，说是国军和解放军又在南方的徐州附近开始了大战，估计这场仗打的时间不会短，看样子这段时间北平还是太平的。大家多少松了口气，都盼望着北平不要真的打起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噩运比战争更早的降临到了他们头上。柳广生毫无征兆地被国民党抓了起来关进了军法处监狱。

全家人得到消息后都慌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柳玉川去大儿子的单位打听消息也只是拿回了监狱的地址。一家人挣着去探视，但是监狱规定每次只允许两个人进去。父亲是肯定要去的，大嫂也一再坚持，最后仲生和二哥留在家里照顾小明秋，柳玉川带着卢月娟到监狱去探望柳广生。

其实他们去的时间并不长，可是柳仲生却感觉等了好久好久。见到父亲和大嫂回来，他和二哥赶忙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询问大哥的情况。

柳玉川说：“你大哥看上去精神状况还好，应该没受什么苦。衣服也算干净，就是薄了点儿，不太保暖。牢房里不见阳光，潮湿阴冷的厉害，你大哥让尽快给他把棉衣送去。”

“他们为什么抓大哥？”柳仲生迫不及待地问。

没等柳玉川答话，卢月娟抢着说：“广生说是他们搞错啦，他已经解释过了，他们说再调查一下，没准过两天就放回去了。”仲生在大嫂的眼里看到了闪烁着的希望的光。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柳玉川、卢月娟和柳璞生又相继到监狱去了几次，给柳广生送去了棉衣、日用品还有一些食物，但这几次都只是把东西留下了，并没能见到面。

一个月以后，柳玉川带着仲生再次来到监狱，这次看守总算答应让他们和柳广生见面了。他们在接待室等了很久才隔着铁窗看到柳广生微弓着腰，双脚拖在地上一步一顿的走进来。柳广生明显消瘦了很多，头发乱蓬蓬的，两腮深深的塌陷了下去，满脸的络腮胡子映衬得脸色更加灰暗，两眼浮肿着，眼光疲惫无神。他坐到父亲和弟弟面前的凳子上，裸露的脚踝处泛着淤青，透过残破的裤腿能看出他的腿肿得很厉害。

这次见面，柳广生的情绪很低落，整个过程很少说话，大多是通过摇头和点头来回应父亲和弟弟的关切，但有一句话他却重复地说了好几遍：“走吧。爹，带他们回去吧。别连累了你们。”

柳仲生以为是大哥催促他们离开监狱，后来父亲告诉他柳广生的意思是想让他们离开北平回到老家去。

当柳广生在狱警的拉扯下即将离开接待室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大声的对父亲喊：“秋儿!爹，小明秋……”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他已经被拖到了门外。其实不用再说了，柳玉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柳玉川默默的看着大儿子离开的方向，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柳广生入狱后全家唯一的生活来源没有了，本已窘迫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柳璞生在去抢购粮食的时候又把卖粉条挣来的钱弄丢了，全家的生活陷入了绝境。

柳玉川明白柳广生是要他带着全家，带着小明秋离开北平回老家的想法是对的。一方面免得家里人受到牵连，另一方面依眼前的状况，全家人唯一的活路恐怕也只剩下回到农村在地里去扒食这一条了。但他又怎么舍得下自己的大儿子呢！

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已经变卖了，包括仲生的新皮鞋。亲戚朋友那里能借的也都借过了，柳玉川已经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更何况解救柳广生要找门路走关系，需要大量的钱。柳玉川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就和卢月娟商量把房子卖掉。卢月娟没有意见，只要能救丈夫怎样都行。

但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卖房子谈何容易。他们急需要钱，那是救命的钱呀，哪怕早一天、早一刻也是好的。最终他们只能把房子以很低的价钱抵给了当铺。

柳玉川拿到钱后整个人都精神了，整天到处跑着求人找关系。但是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钱花光了柳广生依然没有被释放出来。

柳玉川一家人苦苦支撑到了一九四九年初，生活实在是无法维系了。这时保定、石家庄和他们的老家平乐村都已经解放了，天津也在解放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眼看北平的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柳玉川终于下定决心带一家老小回老家了。

就在他们离开北平的前一天，柳璞生匆匆离开了家。他是在天刚放亮的时候走的，柳仲生还在睡觉，没有能和二哥道别。后来父亲告诉仲生，二哥是和几个朋友一起走的，他们自己找活路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