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眼(短篇小说)

四

琼离开家去上班的时候，其实是知道有台风的。只是一来老板没有通知说不去上班，二来她也想多挣一点钱……

大润发商场那里的那件衬衫不错，上次老公看了它两次呢，那个笨笨的家伙很少会看衣服看两次的，啍、以为老娘不知道，不就是想要呗……买呢是可以买滴，只要本小姐高兴，小贵小贵滴又咋样，拿下……嘿、嘿、嘿、嘿、嘿，但是，不跟本小姐来个亲亲抱抱举高高，买了也不给……想着那个笨小子吃力地抱着自己那个傻样……琼的心情一阵大好，迎着微风就去上班去了……

工厂在广东路离家并不太远的一条支路上……

来到工厂，只有零星的两三个工人。大家说有台风，管它老板安不安排，晃一晃便回家了……琼笑了笑，如果有危险老板肯定喊撤的，先做一会吧……

风在渐渐加大，吹得树叶，纸屑一阵乱舞……琼干得正带劲，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工友已走了几个了，琼专心工作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风势还在加大，树上的枯枝纷纷掉落……风中夹了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很是脆亮……最后一个工友也被她老公用小车接走了……工友问她要不要搭便车，琼笑了笑，摇了摇头，因为她相信如果真的很危险，她老公会不顾一切来到她身边的……再说厂房旁边不远有一栋二层办公楼，非常坚固……那个女孩走时，满是担忧的眼神，让琼略有不安……

风迅速加大着，从窗户的缝隙刮进来也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琼有一些害怕了。她迅速地跑到门口，想逃出厂房，到二三十米外的办公大楼去……狂风卷着铁皮杂物不断撞击着树木和建筑物，发出哐哐哐的巨响声……她的心沉了下去、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那是她走不过去的三十米……

琼心慌意乱地寻找厂房里可以躲避的地方，她的眼光落在机器下面的水坑里……那里刚好可以躲一个人……

风不断撕扯着屋顶的铁皮，发出嗞嗞嗞的怪叫声……接着一股强似一股的风迅速地撕大着破口……铁皮垂死的挣扎巳显得苍白无力，犹如纸片般在随风的乱流里狂舞……当最后的挣扎已变得徒劳……在一眨眼的刹那之间，铁皮巳消失无踪……

琼心中已逐渐被恐惧填满，她暗想也许、也许上天留给她的时间可能并不多了……琼掏出了手机，一长串的信息，有一些是她忽略的移动代政府发的预警信息，最后的几条是老板发来的，说他喝了酒睡着了没及时预警，让大家赶紧撤离……琼一阵苦笑，撒、往那撤，她连旁边三十米的办公楼也撤不过去了……

屋顶的铁皮被一块又一块地掀了去，有的连同钢屋架也一齐被吹跑了，只有下面的钢柱还孤伶伶地竖立在那里……接着便轮到四周围挡的铁皮了……屋里风在肆虐着，狂舞着，呯呯碰碰一阵乱响……已分不清那是风声、那是撞击声了……

老公，我怕。她发着抖，嘴里不断喃喃着……她看向了手机，老公已来了很多次电话了，只是风声掩盖了一切……

琼快速拨通了电话：”老公、我暂时没事，躲在机器下面……如果、如果……请记得我爱你……”风吹动着一根掉落的铁水管似一支箭冲她飞了过来……她本能地扔掉了手机，往角落里再缩了缩……铁管刺了过来……而她已无地可缩了。她闭上眼又不甘心地睁开，铁管飞了过来、飞了过来……琼多么想这一刻再看见老公呀，有太多的不舍与倾述……她更怕此刻他就在身边……她想他活着……

风已把四周的铁皮舔食得精光，连着把砖头，木棒，铁架也卷食而去……它喘着粗气，露着饥饿的凶光四处游荡，摧毁着可以摧毁的一切……

琼的眼里已充满着绝望，生天不再会有了……

忽然，一根粗大的树枝砸了过来，呯一声响，撞歪了铁管，双双斜斜地跌落在离琼不远的脚边……随即，又被狂风卷掠而去……

琼惊魂未定，她下意识地抱住了机器腿……风四处鼓荡，她忽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太受控制地飘动着、飘动着……宛如她先前看到的那一块铁皮……

她的意识略有一些模糊，手上有一些松劲，她咬了牙又紧了紧……天啦，既巳让我逃过了一劫，为什么又把我放在生与死的边缘炙烤……混乱中，她又看见了老公的眼神……是深深的眷恋，一如此刻她的眼神……我不能放弃、不能、不能、不能呀……

………………

恍惚中，她感觉风在减小，减小……难道，难道我巳……

琼感觉自己向深渊跌去、跌去……不、不、不要、绝不…………

呀，呀，呀她不声嘶叫着，手上加了最后的那一丝力气……

咦，怎么回事，她轻易地办到了……

她惊讶地睁开了眼，看见了非常奇异的一幕……

风在不远处围成了一堵墙，而她这儿，竟然平静得一点风也没有……甚至、甚至她可以看到天上的阳光……而在她的不远处，黑压压的风墙似乎连着天……那风线诡异地移动着，时而偏左，时而偏右……

这是上天留给她的时间，她不能浪费。她用尽洪荒之力，拖来几根粗大的钢管，再用绳死死地固定在机座上。再找一根结实的绳子把身子牢牢固定在机座上……

风线飘移起来，飘移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再次走进地狱的深渊，而她奋力挣扎着、挣扎着……向彼岸游去……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