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英雄：一幅二战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下

悲情英雄：一幅二战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下

陨落在高加索

1941年6月22日，德军入侵苏联，但安东诺夫并未立即投入与德国空军的战斗，他当时在中亚地区的航空兵部队任职，参与了1941年8月苏联出兵伊朗的军事行动。1942年8月11日，安东诺夫以少校军衔被任命为第84歼击航空兵团团长，率部开赴高加索地区，抵御德军部队的进攻。然而，安东诺夫在这场新的战争中运气欠佳，在上任仅仅两周后就在空战中被击落，被德军俘获，并被拍下了那张与戈洛布等德军飞行员会面的照片。

■ 安东诺夫晋升少校后的个人留影，在卫国战争初期，他在中亚地区的航空兵部队服役，参加了苏联出兵伊朗的行动。

■ 安东诺夫与妻子的合影，他在1942年8月被任命为第84歼击航空兵团团长，率部开赴高加索前线作战。

1942年8月25日，安东诺夫奉命率领8架伊-153战斗机袭击位于莫兹多克（Mozdok）附近的德军机场，为他们提供掩护的是第88歼击航空兵团的9架伊-16战斗机。在目标上空，苏军机群遭遇20架德军Bf 109战斗机的拦截，在激烈的交战中双方互有损伤。苏联方面宣称在空战中击落9架德军飞机，并在地面上击毁了超过10架飞机，己方损失4架飞机。考虑到伊-16、伊-153均为战前设计的旧式飞机，在性能上与Bf 109相差甚远，因此这一战果数字值得怀疑，但有一点是没有疑问的，那就是被击落的苏军飞行员中包括第84团团长安东诺夫少校。这场空战的亲历者之一，第88团的飞行员G.普舍亚尼基（G. Pshenyanik）后来回忆了当时的战斗情况：

“那天我们的任务是突袭敌军机场，攻击编队由我们团的9架飞机和另一个团的8架伊-153组成，他们由第84团团长安东诺夫少校指挥。天气非常晴朗，在高加索山脉的山峰上覆盖着冰雪，映衬出飞机的身影，使我们成为容易暴露的目标，实际上那些‘梅塞施密特’已经在空中等着我们了。很显然那些德军飞机都是经过改进的Bf 109F，它们具有非常灵活，甚至不惧怕迎头攻击。”

■ 苏军伊-153双翼战斗机，由于采用鸥翼形机翼，因此被称为“海鸥”。在卫国战争初期，该型战机性能已经落伍，主要用于对地攻击。

20架德军飞机与我们的17架飞机展开了空战，这场激战持续了大约10分钟，接连有燃烧的‘梅塞施密特’坠向地面。第84团的战友同样表现出色，他们在空战中击落了4架敌机，同时扫射了德军机场，至少有12架敌机在地面被击中而起火。敌军损失了22架飞机，其中10架是在空中被击落的。”

然而，除了胜利的愉悦之外，这场战斗也带给我们痛苦和无法弥补的损失。德军飞机击落了2架伊-153，其中1架就是安东诺夫团长的座机，他是一位优秀的飞行员和通情达理的指挥员，对于我们两个团的战士们来说，这是令人悲伤的一天。”

另一位苏军飞行员，“苏联英雄”获得者K.V.苏霍夫（K.V.Sukhov）也记得失去安东诺夫消息的那一天：“盘踞在库班的敌人正向巴库油田推进，战斗就在高加索山脚下展开。1942年8月25日，‘苏联英雄’获得者，团长安东诺夫少校在执行任务后未能返航，他的‘海鸥’（指伊-153）被‘梅塞施密特’击落了，这位指挥员被迫跳伞逃生……他的机械师巴申科中士（Basenko）一直保留着团长的个人物品，希望他的指挥员还活着，并最终能够重返部队。”

■ 德军Bf 109F型战斗机，该型战斗机是Bf 109系列中重要改型，采用了重新设计的流线形机首，更换了新型发动机，被认为是Bf 109系列中操纵性能最好的一种改型。

无论是普舍亚尼基，还是巴申科，自从那一天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安东诺夫。1943年1月24日，安东诺夫被作为失踪人员从部队中除名，在战后苏联的官方记录中则声称他已经在8月25日当天的战斗中壮烈牺牲。然而，战争结束多年之后，苏联人才得知安东诺夫当时并没有死，而是做了德国人的俘虏。

消失在疑云中

能够证明安东诺夫在8月25日的战斗后仍然幸存的最有力证据就是他和德军飞行员会面的照片，此外德国人还给他拍摄了其他照片。有一种说法是，安东诺夫当天正是被JG 77联队长戈洛布少校本人击落的，这很可能是由戈洛布与安东诺夫在照片中同时出现而次产生的错误推断。根据德军方面的记录，戈洛布在8月25日的确取得了他个人生涯中的第143个战果，但机型是美国援助的波士顿轰炸机，而非伊-153。就在四天后，戈洛布将个人战绩提高了150架，他也是空战史上第一位达到这一击落数字的飞行员，并因此成为第三位荣获钻石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德国军人。可叹的是，戈洛布之后就被调回后方任职，永远失去了搏击长空的机会。

■ 德国空军著名王牌戈登·戈洛布（1912-1987），1933年加入德国空军，在二战期间先后在ZG 76、JG 3、JG 54、JG 77等部队中服役，是战争史上首位达到150架战绩的飞行员，最后晋升至空军上校。

值得注意的是，德国空军第三号王牌，拥有275架战绩的京特·拉尔（Günther Rall）在战后回忆录中声称，他曾在1942年秋季击落过一位名叫安东诺夫的苏军飞行员。在拉尔的叙述中，那次战斗发生在9月21日，他在空战中击落了1架米格-3，苏军飞行员跳伞，降落在一大片向日葵田里，并用手枪向前来抓捕的德国人射击，直到打光了子弹后才被俘虏。拉尔记得这位苏军飞行员年纪轻轻，至多二十出头，军衔是大尉，在胸前佩戴着三枚勋章，而拉尔只认得其中一枚，就是“苏联英雄”所拥有的金星奖章。这位苏军飞行员在接受审讯时表现出的冷静和自尊给拉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根据拉尔的说法，这位安东诺夫最后被带上一架Ju 52，送往后方关押，其最后结局不得而知，有人说他后来从飞机上逃走了。拉尔口中的这位飞行员除了姓名和勋章与安东诺夫一致外，无论战斗发生的时间，还是驾驶的机型，以及年龄、军衔都有出入，可以认定并非是第84团团长安东诺夫。

■ 德国空军第三号王牌京特·拉尔（1918-2009），1936年加入德国空军，在二战期间先后在JG 52、JG 11等部队中服役，最终战绩为275架，战后继续在西德空军中服役，晋升至空军中将。

无论是那张照片，还是拉尔的回忆，最后都不能说明安东诺夫被俘后的命运。有传闻说曾经有人在莫兹多克的战俘营中看到过安东诺夫，还有一种说法是他被关押在马里乌波尔的战俘营中，在那里他设法和地下组织取得了联系并成功逃脱，一度躲藏在地下组织成员，护士玛利亚·德米特里耶芙娜·库兹涅佐娃（Marya Dmitrievna Kuzenkova）的家中，后来又转移到叶伊斯克，但此后就下落不明了，然而所有关于安东诺夫行踪的说法都缺乏证据，总之这位苏芬战争时期的英雄就此从人们的视野中永远消失了。

不过，关于那张合影照片的故事并未结束。1982年，历史学家范·哈迪斯蒂（Von Hardesty）在他撰写的关于二战苏联空军历史的专著《红色凤凰》（Red Phoenix）将这幅合影首次公诸于世，但当时他并未说明照片中人物的身份。1987年，当《红色凤凰》准备再版时，哈迪斯蒂来到苏联，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位亲历战争的苏联空军飞行员为该书作序。最后哈迪斯蒂将他的著作送到了“苏联英雄”获得者，曾任空军副总司令的瓦西里·列舍特尼科夫空军上将（Vasily Reshetnikov）的面前。

■ 历史学家范·哈迪斯蒂在1982年出版的《红色凤凰》一书中使用了安东诺夫被俘的照片，这是该照片首次公诸于世。图为书中内页照片，可见作者并未说明图中的人物身份。

列舍特尼科夫在翻看该书发现了安东诺夫和德军飞行员的合影，他当时几乎有一种被击晕的感觉，这是苏联方面第一次得知安东诺夫被俘的确切消息，作为一名苏联军人，列舍特尼科夫是不愿意看到曾经获得过最高荣誉的指挥员居然做了俘虏，而且还和敌人同框。当将军身边的工作人员请示是否将这一消息告知安东诺夫仍健在的母亲时，列舍特尼科夫当即训斥道：“你有毛病吗？作为一位牺牲的英雄，他的雕像正树立在祖国的土地上，现在突然发现他居然被俘了，还和德国人在一起，这怎么会让他的母亲感到高兴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一定被杀害了！”出于一种自然而然的动机，列舍特尼科夫将安东诺夫被俘的信息隐藏起来，只向最亲近的朋友透露了关于这张照片的事情，他坚信这是德国人为了提升士气而拍摄的宣传照片。然而，无论怎样，这幅老照片证明了安东诺夫被俘的事实，而这位悲情英雄的最后命运恐怕永远都无人知晓了。

■ 2010年5月纪念卫国战争胜利65周年的仪式上，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左）向列舍特尼科夫上将（右）授勋。列舍特尼科夫上将在1987年得知了安东诺夫被俘的消息，但他刻意隐瞒了下来。

■ 今日树立于诺夫哥罗德省索利齐市的阵亡英雄纪念碑，其中左起第二座碑就是属于安东诺夫的，碑体正面的铭文表明他牺牲于1942年，实际上无人知晓安东诺夫的最后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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