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西班牙流感究竟是如何爆发的？人类与传染病的博弈

历史上西班牙流感究竟是如何爆发的？人类与传染病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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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历史的漫漫长河中，病毒同人类如影随形，在历史的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说在战场上，一方的军队感染了病毒，另一方却没，那么病毒就能左右战争的胜负。虽然说经过了几百上千年的发展，人类目前已经通过科学手段战胜了天花、黄热、麻疹等曾经造成巨大灾难的病毒，但是人类和病毒的斗争却远远没有结束。2003年的SARS,2009年的禽流感，2014年埃博拉病毒，几乎每隔6年，就会有一次大规模杀伤性的病毒爆发。对于人类来说，病毒及无数的人类肉眼所不能见到的微生物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这些微生物来源于何处，在整个人类的生存环境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为什么在一定的周期，某种病毒就会造访人类？我在接下来的几周会来跟大家聊聊历史上人类与病毒的重大博弈事件，以及我们从中可以吸取什么样的教训。

很多新闻媒体评论人将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和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作比较，但是很少有人详细讲解当年全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咱们就先来聊聊1918大流感。虽然那次的流感被称为是西班牙流感，但是流感最初既不是在西班牙爆发的，西班牙也不是流感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可以说西班牙在那次的致命流感爆发中妥妥地当了一回背锅侠。那么西班牙流感究竟是怎么爆发的呢？

● 疫情爆发

简单来说西班牙流感的爆发可以分为3波。第一波 1918年春天爆发。1918年3月初，美军堪萨斯州的芬斯顿军营，一位士兵首先出现了四肢乏力，头痛，发热的症状。当时军营里的一户人员认为这就是普通的感冒。可接下里的情况极其出人意料，中午刚过，军营里有100多个人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短短几天，军营里患上“重感冒”的人已经高达500多名了。几周之内，有1100多名士兵病危。

而芬斯顿军营里首先出现感冒症状的那位士兵就是资料记载上的西班牙流感的零号病例。当时，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有36个新兵训练营。来自全国各地的新兵都会在这里集中训练，然后被送到其他营地。巨大的人员流动性，以及恶劣的饮食和居住条件，让这36个训练营成了病毒天然的温室。

1918年3月底，8万多名美军新兵被送到了同盟国法国。法国人以为美国大兵带来的是先进的步枪和大炮，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美军也携带着致命的病毒。

法国港口城市布雷斯特是所有美国军舰抵达欧洲大陆的第一个港口。而这里不仅有远道而来的美军，还有从这里开往其他战区的法军，病毒跟着法军又来到了更遥远的地方。4月底，病毒席卷了巴黎，几乎同一时间也抵达了意大利，然后是英国。5月份，流感的触手伸到了西班牙。

因为正值战争时期，所有参战的国家，像是英法美德等，都不允许报道负面的新闻，以免影响军队的士气。但西班牙是中立国，再加上西班牙当时的国王也染上了流感。各种新闻媒体争相报道西班牙的疫情。就这样，这场本来是起源于美国的病毒就被冠上了西班牙流感的名号。

1918年5月份，从欧洲来的邮轮抵达了孟买和上海，由此印度和中国也沦陷了。截止到1918年7月，重庆有一半的市民都得了流感。到了当年9月，相对孤立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也出现了流感病例。就这样，在那个没有洲际航空的年代，流感仅仅用了不到5个月，就完成了它的环球旅行。

不过整体而言1918年春季的第一波病毒袭击还算是温和，死亡率并不是很高。尤其是当时大家的所有目光都被欧洲的战火所吸引着，因为流感死的这些人是极容易被忽视的。之前较早出现病例的一些地区，例如美国，大量患者从流感中康复。而在英国，英军指挥部在1918年8月干脆宣布，流感已在大不列颠的领土上消失了。

这场流感就像是有灵魂的死神一样，在第一阶段先让人们掉以轻心，将锋利的剃刀悄悄地放在每个人的喉咙下面，却不着急夺去他们的性命。

就在人们以为“西班牙流感”只是战争中的一个小插曲的时候，1918年秋天，病毒卷土重来，这次给了轻视它的人类重重的一击。1918年8月5日，一名美国海军情报官收到一封电报，他立即将这个电报封存并列为机密。电报的内容是“目前正在法国肆虐的，之前被称为西班牙流感的疾病，具有和黑死病类似的破坏性！”

电报的依据是一些欧洲死亡病例的尸检显示，报告显示，肺部出血或钙化的案例正在大幅增加，而医学界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症状的流感。很多人开始讨论，这是不是一种新型的肺病瘟疫。

8月8日这一周，美国军营里的感染患者急剧增加。到了8月18日这一周，肺炎这个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医生的诊断报告中。感染者一开始就是感冒的症状，但是很快恶化成了从未见过的恶性肺炎。实际上肺炎就是流感的一种并发症，只是当时的医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出现肺炎症状之后，入院几小时，病人的颧骨上就开始出现褐红色的斑点。斑点迅速爬满整个脸颊，肤色变成青紫色，顺着耳朵蔓延到整个胸部。很快就分不出谁是白人谁是黑人了。短短几个小时，感染者就会悲惨的死去。

病毒传染速度之快，症状之奇特，在当时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时的医护人员无法理解，为何肺部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失去功能。直到今天免疫学研究才表明，皮肤变成青紫色是因为机体缺乏氧气所致的。而细胞因子风暴是导致肺功能全面衰竭的罪魁祸首之一。简而言之就是，人自身的免疫功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会放出大招，释放出大量细胞因子，引导免疫细胞无差别的攻击任何异体细胞和受损伤的细胞，相当于将整个受损伤的肺当成了炮轰的战场。这样杀敌1000，自损800的方式，导致脏器开始内出血，血压快速下降，出现各个器官衰竭。

这种可怕的病毒在1918年秋天开始重新席卷世界各地。一个正常人从出现症状，到入院后死亡仅仅几个小时。据文献记载，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正在等公交的乘客，突然倒地而亡。在南非的开普敦，一个幸存者回忆，他刚刚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售票员就死了。紧接着，在他回家的路上，车上有6个人也咽气了，其中就包括司机。

在美国费城短短几个月就有几十万人死去，棺材都不够用了，尸体就被堆在路上，甚至放在家里，活人和死人一起度日。

而在第二波的爆发中，政府起到了非常恶劣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即使在疫情发展的高峰期，美国政府依然允许发现疫情的军营士兵休假回家。这些士兵毫无防护地接触自己的家人，见面后拥抱，亲吻的行为实际上都是将身边最亲的人推向深渊的直接方式。

美国的费城是当时的造船重镇，有175万人，但也被认为是“管理最混乱的城市”。在贫民区，几十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万年不洗的下水道，又脏又臭的街道。这样的环境将美国海军基地里的病毒最大程度地扩散到了费城的每个角落。当时费城的公共卫生部长克鲁森（Dr.William Krusen）为了安抚民心隐瞒了疫情的真实情况。再加上新闻管制，美国媒体也纷纷声称，不要因为流感而感到恐慌，只要保持卫生，不随地吐痰，注意休息就行啦。当地的报纸还响应政府号召，说到，流感是一种由来已久的疾病，不会引发危险。

1918年9月28日，费城预定为战争筹款举行盛大的游行活动。医生们尝试着说服市政厅取消或者延后举办大游行，但是被政府粗暴地拒绝了。克鲁森向民众们保证流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最终，游行还是如期举行。游行队伍3公里多，几十万人上街。那后果可想而知。

游行过后72小时，全城31个医院全部爆满。流感的潜伏期是1-3天，10月1日当天就有117人死亡。此时克鲁森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于是下令禁止了所有公共集会，关闭了所有教堂、学校和剧院。但是为时已晚。进入10月，每天都有数百人死于流感。然而，即使是这样，费城当局依然不断地跟民众说，“流感已达最高峰，患病人数出现拐点，或者死亡率已经开始下降等等”。不过每次这话一出，第二天死亡人数就会再创新高。这样一来，大家人人自危，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再相信政府的鬼话了。人们开始自我隔离，不出门，不上街。有一些店铺都不允许客人进店买东西，想要什么在门口喊一声，把东西放在门外，自行领走。

时至今日，费城的案例依然在医学界被一遍又一遍地复述。它在默默地告诉世人，在瘟疫来袭时，政府的重视以及严格的隔离是维护公众的健康的唯一途径。

事实上，位于当时美国科罗拉多州的甘尼森( Gunnison )小镇对于疫情的防控做得就非常好。流感爆发之后，小镇的警方封锁了所有进入小镇的道路，并且严禁任何坐火车经过的人进入小镇。哪怕他们只是在停车的间隙，站在小镇的站台上伸个懒腰，也会被小镇的警方警告。如果有人想要开车穿过小镇，去到其他的地方也被立刻被小镇的警方逮捕。小镇上的当地的报刊登出让民众高度重视这场流感，说它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是一次可怕的灾难。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附近的城镇都有人死于流感，而甘尼森( Gunnison )小镇无一人死亡。

总体来说，西班牙流感的第二波在10月和11月造成了骇人的致死率。根据当时粗略的统计，德国法兰克福的成年人，感染率达到了10%以上。染病患者的死亡率达到了27%。就连不打仗，没有军队流动的西班牙，死亡率也达到了3.8%。

进入冬季以后，随着人们不再大规模的聚集，西班牙流感的传播速度下降了很多。时至今日，有很多医学研究者才明白，西班牙流感的三次爆发实际上病毒都进行了迅速的变异。不幸中的万幸是，在第三波的传播中，流感病毒的毒性似乎也在不断下降。

1919年1月，正当人们开始以为疫情已经消失的时候，第三波爆发了。这一波不同于前两次的大规模感染，它的爆发是呈点状的，波及的面积小，死亡率介于第一波和第二波之间。而且之前在第二波中被严重感染过的地区，第三波病毒就很少“光顾”了。

第三波流感的影响一直持续到1920年初，当时在美国的纽约和芝加哥等地，还依然出现大量死亡患者的报告。直到1920年春天，这场瘟疫才真正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

整场瘟疫在2年期间造成了5亿人感染，占当时全球人口的四分之一。后来根据美国卫生部的统计，两年间的死亡人数在2000万到4000万之间，平均死亡率是4%-10%。短短2年，造成的人员死亡是整个一战的2倍。是自中世纪的“黑死病”以来，造成最多人员死亡的流行病。

对于从西班牙流感中康复的人来说，等待着他们的还有余生漫长的后遗症的折磨，以及亲人离去的悲痛。

而让人们惊愕的不仅仅是这场流感的感染和死亡人数，还有它留下的众多未解谜团。

● 偏爱青壮年

咱们都知道，一般来说，身体抵抗力较强的人，患流感之后，死亡率会低一些。但是西班牙流感恰恰相反，愈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越容易死亡，反而是一些老弱病残孕在患病之后，有些侥幸地活了下来。在整场大流感中20到40岁的青壮年死亡率最高。男性比女性更易感染。科学家们至今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正值盛年的人在这场流感中死亡率最高。但是提出了几种假说。第一种说法是，死于流感的人实际上并不是死于病毒，而是死于病毒带来的并发症，以及机体和病毒斗争后产生的反应。刚才咱们也提到了细胞因子风暴。这实际上就是人体免疫系统的过激反应。由于西班牙流感病毒具有强烈的侵略性，人感染过后极易引发细胞因子风暴，尤其是免疫力强的人。而儿童，老人和虚弱的患者，免疫力较弱，反而不容易引起过激反应。

第二种说法是有可能老人们已经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不知不觉地患上过一些流感。在当时身强体壮的时候迅速恢复了，那么机体就有可能对流感病毒产生了一些抗体。

● 致死率差异

全球性流感大爆发也被人们称作是民主瘟疫，所谓不分贵贱，人人都会被传染。但是西班牙流感中感染率和死亡率在各个洲和国家差别很大。欧洲、北美和澳大利亚的死亡率最低，亚洲一些地区的死亡率是某些欧洲地区的30倍。

那么科学家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搞清楚这种致死率的差异大概率是由于群体人口的差异，以及社会经济的因素。比如说，贫困人口聚集的地方，大量外来移民生活的地方，感染率和死亡率就高。很容易理解嘛，这些地方的人很有可能生活环境比较拥挤，不干净，医疗设施也不够齐全。

● 出现是谜 消失是谜

第三个最大的谜团就是西班牙型流感来无影，去无踪。官方记载的第一个病例是美国堪萨斯州的军营。但是也有一些其他学者认为，西班牙流感的起源应该更早。奥地利档案馆的资料显示，早在1917年初，奥地利就已经出现了几例和西班牙流感症状很像的病人，有可能该病毒在1918年以前就已经在小范围传播了。

整场瘟疫在2年之内蔓延全球3次，感染率高达25%。然而，在2年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两年中，由于致命流感的突然造访，人类的历史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那这部分我会放在这一系列文章的最后一集来跟大家聊聊。总之，西班牙流感病毒仿佛有灵魂和意识一般，来到人间，搅乱历史进程之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一样。而这种病株也从来没有被真正地辨识过。

在当时，人类甚至都不知道流感是由于病毒引起的。直到1933年，英国科学家威尔逊·史密斯（Wilson Smith）和克里斯托弗·安德鲁斯（Christopher Andrewes）以及帕特里克·莱德劳（Patrick Laidlaw）分离出第一个人类流感病毒，并命名为H1N1，从此人们才知道流行性感冒是由流感病毒造成的。

在1997年，美国科学家杰弗里.陶贝格尔（J. Taubenberger）在《科学》周刊上发表论文，认为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病毒与猪流感病毒十分相似，是一种与甲型（A型）流感病毒H1N1密切相关的病毒。

目前，科学家们已经研发出来了几种不同的流感疫苗。面对病毒的迅速变异，全球科学家们也在着力研发一种“万能流感疫苗”，通过单次注射可以预防所有已知和新出现的甲型流行性感冒病毒，并终生管用。如果这项研发成功的话，无疑将是医学史上的一个重大突破。

然而，面对流感病毒，仍然有很多人不以为意，觉得不就是一个小感冒嘛。别忘了就是这么一个小感冒曾经夺走了几千万甚至上亿人的生命，至今也还在威胁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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